这句话在他心尖一抓，抓出了血淋淋的伤痕。

谭倾咬紧牙，“我会的。”

暮恬将小陈带到了二楼，翻找出上药，飞快包扎住了伤口。

可谁知，随着越来越多的房屋被狼妖攻破，巨大的压力之下，终有村民忍受不住恐惧，主动朝着狼群跳下！

“没人能救我们了，没人能救我们了......”

“打不完的......鸳鸯盟下了狠手，我们根本打不完啊！”

“横竖都是死在这里......”

接二连三的人从檐上滑落，每落下一人，狼怪都会掀起一个小山似的黑包，沼泽般将人吞噬殆尽。满街都是血的气息，腥臭无比。混合着豺狼张扬的咀嚼声，一下一下重重撞击着他的内心。

他将剑握得更紧了些，一抬眼，却见何母神思恍惚地站在屋顶，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

“独儿......”她哽咽一声，“独儿，是阿娘不好，阿娘不逼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心上像是被利剑刺开，连血都被抽干。他撕去了平日温文尔雅的面具，用最大的声音咆哮道：“都给我站住！谁说没希望了？谁告诉你们的没希望了？！”

这句话震到了不少人，可另一些人却照旧置若罔闻。眼见着他们要往狼群中跳，他又是一声大吼：“十三营马上就来了！你们以为，鸳鸯盟都祸害到了这个地步，十三营会无动于衷吗？！”

众人终于顿住了脚。

“十、十三营？”有人惊在了原地，“十三营会来吗？......他们还会来吗？”

暮恬恰好趁势止住了小陈的伤。她悟了谭倾的意思，飞快地爬到屋顶，朝着众人叫道：“大家再坚持一下，十三营会来的！我、我听闻十三营有一部分人，就是在易山旁边，这么大的响动，他们肯定察觉了！”

说到这里她还朝山上指了指，“方才上山的那位，就是十三统领的师妹！她在这里，大家难道还不相信吗？”

这句话活像是在暗夜中燃起了一束炬火，也终于让那些自投罗网之人止住了步伐。

何母微愣在了原地。

“十三营......”

两行泪顺着皱纹流了下来，“十三营来了......独儿，十三营来了......”

一双双眼睛接二连三的亮起，灰扑扑的天空，像是现出了一道银河，终于缀上了微弱的光芒。

可暮恬的心却沉入谷底。

十三营会来吗？

......她不知道，谭倾也不知道。

他们连如今十三营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盼得来十三营的帮助呢？

偏偏这是拯救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偏偏......他们在万念俱灰时，还是那么虔诚笃定地相信十三营会出面救他们。

哪怕这个谎言，足够完美，也足够让人心死。

狼怪的尸首堆了满满一整条街。

连着祥宁村附近的溪水，都被狼怪的尸首堵塞住。

这一条街上的屠戮，也让西天那一抹残阳，滴出了血的颜色。

天色渐暗了。

在狼群的摧残下，老旧木房终于难以为继，接二连三倒塌。

楼顶的人碍不住力度，和不知名的青瓦一并摔落在地，眨眼便被狼群撕成了碎片。

客栈摇摇欲坠。掌柜哭得眼都睁不开，暮恬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谭倾完全凭意识撑着。被撕下血肉的那条腿渐渐脱力，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手上的招式却没有丝毫留情。

不能倒下。

不能倒在这里。

为了村人，为了谭家......为了她。

“叶宁画，”他强忍着痛苦，咬牙暗想，“你不是自诩第一吗？你不是无人能敌吗？我活着，你就绝不能死......你这个骗子。”

在黑夜到来的前一刻，终于有人绝望了。

“骗人！”有人哀号着，“十三营根本就不会来！它们哪有时间管我们？”

“那个上山的姑娘迄今也没回来......十三营打不过鸳鸯盟了，十三营也败落了！”

“我们没希望了，我们彻底没希望了......”

万千崩溃的话语，被一声恸哭彻底打破。

“独儿！”何母歇斯底里哭喊一声，“阿娘来陪你了！”

那抹粗布衣角从檐上缓缓闪现，如一柄最柔弱、却最致命的刀，在他心上狠狠一剜。

......还有希望吗？

还会有希望吗？

还有谁会来拯救他们？

还有......谁会来拯救她？

“不要啊。”他的视线，竟不知不觉模糊了起来，“......不要放弃啊。”

可谁都无法阻挡败局了。

那抹粗布衣角，从屋檐翩然滑落，一颗心因此死去。

他不忍再看下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似成了三年前的她。

举目皆是敌手，黑云压城，不见天日。

唯一能够支撑下去的，只有保护众人的意念......和心中那一点点信仰。

那即时微弱如萤火、渺茫如星辰，也要奋力去抓住的信仰。

那就算遍体鳞伤、伤痕累累，也要跪着、爬着、挣扎着去奔赴的信仰。

那甘愿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也要咬牙坚守的信仰。

为了破晓。为了黎明。

......不行。

她没有放弃，他也绝不能放弃。

暮小姐还在，掌柜还在......还有人需要他！

长剑再一次被提起。剑光擦亮的一瞬，他亲眼见着何母的裙袂被狼群衔住。

他当空荡出一剑，将那断裙袂斩断，却也无法再阻止什么。

可就在此时——

一阵光亮当空滑过，从众狼口中，直接将何母拦腰抱起！

无数光芒闪耀了起来，纷飞着落在了狼群身上。

那将何母抱起的小个头，大声嚷嚷出口：“谁说十三营败落了？出来和咱比试比试？”

如同被惊雷劈到了一般——

他抬起头，只见一大队人马从天而降，身着银甲，肃穆凛然。

手中弩箭之上，闪烁着蓝紫色的微光。

为首那人扶住何母，短眉微挑，将手一挥，“放箭！不杀他个片甲不留，真当我们十三营吃素的啊！”

万千羽箭，宛若一颗颗盛满了希望的流星。

所到之处，妖魔灰飞烟灭。

“是......是十三营来了？”

“是十三营来了！”

一点点微弱的抽泣声，愈演愈烈，卷起海啸般，惹得众人齐齐嚎啕大哭。

被恐惧压抑住的情感终于得到了释放。连暮恬，都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十三营没有舍弃我们......我们还活着！呜呜呜，我们还活着......”

“十三营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十三营真的来了。

他们没有食言。

他们说过会护佑天下苍生，那么纵使镇北城灭，纵使会销声匿迹三年......也不会忘记当年的承诺。

心如磐石，不曾转移。

“我们还活着。”暮恬用手绢轻拭着泪，“活下去，就有希望......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