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边,谭倾和香儿已经走远了。
香儿犹犹豫豫地随他走了一段路,忽然顿住了,“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我......”
她流下了泪,“我......我想再看看阿雄......”
谭倾默然,“姑娘,你可知这剑的主人,如今在何处?”
香儿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谭倾左问右问,她都是泣不成声。他无可奈何,只好先陪着香儿往回走。
心下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叶宁画离了什么都不行,唯独离不开剑......
那么,定川剑为何会落在香儿手中?
他简直不敢多想。
等二人顺着路找回去时,只瞧见了那一滩血迹。血迹之旁,倒着一把刀——那是杀死阿雄的刀。
阿雄的尸首却不翼而飞。
谭倾一步上前,拾起那把刀,沉默地摸出绢布,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
香儿则愣愣地站在原地,口中还喃喃念着:“阿雄......”
在谭倾将刀刃擦抹干净的一瞬——
他借着日光,忽然看见了熟悉的标纹,猛地站起身——
“鸳鸯盟?!”
与此同时,擦肩而过的旁人叹道:“也不知这户人家是招惹了谁,两个孩子刚没了,家里接着着了火......那老汉没来得及逃出来,便烧死在了屋里......”
谭倾与香儿皆是一愣。
香儿先回过神来,“家里......”
谭倾直接叫道:“不好!”
二人不约而同,朝着香儿家中奔去!
等赶到时,屋外围了一圈人,而火已经熄灭了。
众人对着屋子指指点点,香儿下意识要冲上前,就被谭倾一把抓住,“别过去!”
她奋力要挣脱。有个孩童赶在她之前,懵懂地朝前走了几步。
那是个小女孩,三四岁模样,梳着两个髻。她似乎是同家人走散了,又不知道众人围在这里干什么。
她一手拿着糖葫芦,偏头好奇地看了看,冒冒失失地将手触在了残垣之上——
下一秒,屋内轰然炸开!
碎砖断瓦朝外飞来,巨大的冲击波将围观的人全部震倒在地。两人离得远,废了老大的劲儿才险险稳住了身形。
香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小姑娘栽倒在地,满头都是血,闭眼昏迷不醒。
她双眼含泪,死死地用手捂住了嘴。
“......果然是鸳鸯盟。”
谭倾的脸色沉得难看至极。
他盯着这一切,又因着“鸳鸯盟”三个字,猛然觉醒到什么,回头看向香儿,“叶宁画在哪儿?”
香儿见他脸色陡变,抹开泪花,“......她、她说想和寨主谈谈,替香儿......进了花轿......”
他差点跳了起来,“什么?”
恍惚被冷水泼了一般,谭倾抬步上前,浑身血气都冲到头顶,“......她去了藏龙寨?怎么把剑留下了?!”
“姐、姐姐说,”香儿后退一步,有些不敢看他,“......若是她没回去,就由这柄剑替她回去了......”
谭倾的双拳骤然攥紧。
......就由剑替她回去?
她是想干什么?玩命吗?
“她还说......”香儿胆战心惊地瞧了瞧他,“能相逢一场,她很开心,不要太惦念。”
谭倾:“......”
“她真是......”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极力压制怒气。
可他终是气愤地一甩袖袍,失态怒喝:“她以为自己真是铁打的吗?!”
“大哥!”香儿一把抓住他衣袖,带着哭腔,“您有本事,想救便快去救吧!去了藏龙寨的姑娘,可是凶多吉少啊!”
“更何况......”她惊惧地压低了声音,哽咽一声,“香儿听闻,藏龙寨的夫人......”
“......曾是鸳鸯盟人。”
“哗”地一声——他甩开了香儿的手,几乎想也不想,转身要朝城外跑去。
一团白影忽从眼前闪过,撞在他胸前。他下意识端起手捧住,就见菜菜在晕头转向之中,以看白痴的目光认清了他。
他一愣,顿然觉出什么,一把扯下菜菜踝间的那张字条。
在两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巷道中的一人,却是出奇的冷静。
“......孤做错什么了?”
带着帷帽的女子对着留声石,轻声开口,“你说让她上藏龙寨,孤不过是帮她扫清障碍而已。”
“至于随意生杀......你忘了自己是鸳鸯盟人了吧?”她轻嗤一声,着重般抬了语调,“陆盟主,鸳鸯盟以月陵利益为先,死再多的人,不过是牺牲少数利益来换大多数。”
“孤杀人,放火,都因为他们妨碍了孤的动作!......你在质疑孤下一步计划?十三若直接同藏龙寨交恶,自然最好;若是没有,除了孤大开杀戒,还有什么办法能削弱他们?有什么办法能拿到取云珠?”
“这是最后一次复兴月陵的机会,若八卦阵毁了,百年努力功亏一篑。如今鸳鸯盟为了月陵,早就放弃一切了,你现在和孤谈什么仁道?!”
说完她猛地关了留声石,重重舒出一口气。
一旁玄衣的兵士不敢直视她,身形微抖,“神女大人,那咱们......”
她平复了呼吸,烦躁地一摆手,“原计划。”
“......是。”
兵士不敢反驳。
在他要离开时,她忽然叫住了这人,“等等。”
兵士唯唯诺诺地转过头。
“那个突然闯出来的人,是谁?”
兵士听这问题怔愣了一下。但他随后意识到指的是那位一剑削秃了好多人的勇士,不卑不亢道:“听闻是谭家二少爷,谭倾。”
过了许久,兵士见她没有说话,忍不住问道:“大人?”
“嗯。”她应道,“孤无碍。”
兵士皱起眉,“可是要遣小的们杀了此人?”
杀?
她轻哂一声,“这倒不至于。浪费人,还浪费精力。”
而后她旋过身,朝前踱着步子。
有朵花从瓦缝之中生出,她顺手扯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摘落上面的花瓣。
雪白的花瓣,沾着灰土滚落在地,被她毫不留情地踩过,成了一片烂泥。
兵士紧随其后,看着转瞬零落的花瓣,无端觉出了冷。
等摘光所有花瓣时,她终于轻笑出声。
“孤只是莫名觉得......这个人眼熟的很,也有趣的很啊。”
与此同时,藏龙寨。
男子戴着黑色帷帽,高坐在正中,望着手中通缉令沉默不语。
四面壁上长明灯幽幽亮着,燃炉中偶有猩红闪过,隔得近了,还能听见火簇爆裂的噼啪声。
大堂内高悬着幽蓝色的长剑,衬得整个堂中气势凌冽。他隔着帷帽,将画中女子细细打量,“不是说我去易山的时日,你们要注意些分寸吗?”
“禀寨主,是因这个女人照拂一户没交商费的人家,和咱的弟兄起了冲突......弟兄们手足情深,见出了此事,也不好置之不理。”
座下之人忙应道,“何况......今晨您回来时,也应了您的要求,把通缉令全撤了。”
寨主没有应声,亦没有收起那通缉令。
属下不知他在想什么,颤颤巍巍地抬头。
帷帽之后,就传来了寨主清冷的嗓音,“你们确信,杀了弟兄的,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