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倾见他怔住,还装着向前探探身子,“白幕僚怎么了?”
白山被他震在原地,过了好一瞬,他才恍然明白什么,一把将那信捞起,飞快地碎尸万段!
纸片纷纷扬扬而落,像是为他下了一场隆冬盛雪。而谭倾就立在其中,静默地看着。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做好了一切准备——不管旁人怎么说,不管十三营的人怎么阻拦,只要她在前面,他就永远都不会松口,永远都不会放弃。
谭倾挂着笑,明知故问:“白幕僚何出此举?”
他原本猜测,白山如此反对他和叶宁画,听了他这番言论,必定会暴跳如雷;再不济,也会絮絮叨叨同他讲道理,告诉他两人压根不可能。
哪料白山将那碎纸片抛飞之后,忽然抚掌,大笑起来,“我早就觉得,谭少爷不是等闲之辈,我果真没看错人!”
谭倾:“......?”
......什么情况?
“此处不是长谈之地,来,我同你说。”白山殷切地揽过谭倾,“师妹她生于元月初五,平日没别的爱好,除了打人,就是作画和弹琴。”
“她作画多以山水为主,尤其喜爱壮阔之景......”
“还有......”
谭倾猝不及防听了一堆关于叶宁画的琐事,一头雾水,“白幕僚,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白山拍着他的肩背,谆谆善诱,“谭少爷,自古能博佳人一笑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令佳人死心塌地之情谊。你不了解她,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怎么知道如何获得她的芳心呢?”
“来。”他执起谭少爷的手,认真地看着他,“你放心,有我在,就算师妹再冷傲,也定能拿下!”
“少爷,你有没有信心!”
谭倾:“......”
他隐约明白了。
白山这是在坑妹......不不不,帮他追师妹?
“所以,”谭倾赶紧打断了白山的话,“你将她的喜好如此事无巨细告诉我,就不怕都统们......”
“师妹都说要撕烂他们的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说到这里白山想起什么,转头点了点地上的碎纸片,还有些生气,“要我说,他们就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这天底下能有几个谢统领?谢统领那一件事,又能决定什么?”
此言像是一柄巨斧,一刀斩断了他的心结。
白山说完,忽叹一口气,脸上浮起悲悯,“实不相瞒,先前师妹在镇北,从来就没笑过。”
“大家过年聚餐,她不来;打了胜仗助兴,她不在。外界冷暖与她无关,她从来只为了一个目标拼命。”
“我劝过她,但没有任何用处。如果看着她好不容易走了出来,还要为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把她逼入绝境之中......”
“我做不到。”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说多了,收住了话闸,“我今日的感慨,谭少爷听听便罢了。”
这番话在谭倾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复现。他仿似看见了一个倔强而又孤独的小姑娘,在满天风雪和茫茫黄沙之中独自走着,光看着背影,都让他觉得心疼。
“若只是听听罢了,我做不到。”
他摇了摇头,看向白山,“白幕僚说得对,凡事还需自己争取。那她除了作画和弹琴,可还有其他的爱好?”
白山认真地想了想,“诗。”
......
于是谭少爷花了一天,寻思这情诗怎么能写出新意、写出真诚。
白山给他搜罗来一堆情话诗集。谭倾信手一翻,看着上面的诗要么就是被用烂大街,要么就是尴尬到起鸡皮疙瘩。他认真地想了想,“我还是自己写吧,一天一句。等写到除夕那日,恰巧凑一首完整的情诗出来。”
“那她一定很高兴。”
他挑挑拣拣,选了《永遇乐》这个词牌,而后就开始研墨思索。中途除了冬冬突然闯入、虚惊一场之外,也没有太大的变故。
可收到叶宁画的回信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一来他没想过叶宁画会回,二来叶宁画显然是接着他的纸将就,信封都没封口就送来了,显得要多率性有多率性。
“她写了什么?”谭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把我骂一顿?......还是觉得我的诗太简单,顺手帮我批改了?”
展开一看,就发现自己的诗句下,被她潇洒狂放地写道:
“醒后皆空,黎民水火,愿与同枪戟。”
谭倾:“......”
她这回字体稍微认真了一点,但也掩饰不住那近乎凌乱的飘逸,纸都盖不住了。
写这句话时,她似乎特别开心,像是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任务,跑来和谭少爷炫耀一般。
可他们两个接的完全不是一件事啊!
他原意是想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夜夜在梦中梦见她,来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情。
于是叶宁画兴奋地接道:快醒醒吧!你看看这天下都乱成啥样了,在那里做梦还不如赶紧和我出去干架。
谭少爷沉默了。
他总觉得叶宁画接这句诗是在内涵他。并且感觉自己不仅格局跟不上这姑娘,还总和她不在一个频道。
但他没有因此生气,反而觉出些有趣。
谭倾抓住香儿问了问,得知叶宁画还没休息,顺手又提了一句,塞还给她。
不多时白山来视察,两人已经把上阙对完了。
白山简直震惊,“这么快?”
他赶忙接过两人对的诗。见第三、四行上,分别写着:
“红衣深重,琉璃显影,戎马贯绝千里。”
这应当是谭少爷写的。
“纵余生,簪缨横槊,为谁河山天地?”
这字体一看就是叶宁画的。
白山:“......”
他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沉痛,“谭少爷,咱们写诗,是为了让对方心神荡漾、思绪起伏。咱们走的是婉约派,不是豪放派啊!”
“可是你不觉得,”谭倾含着笑看叶宁画的诗句,“这样很有意思吗?”
他将“簪缨横槊,为谁河山天地”用笔勾勒出来,若有所思。
“她问得对。我这样,到底是为了谁呢?”
“不行不行不行!”白山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果断摇头,“再这么下去,你们俩能搞出篇讨贼檄文来。”
他捋着胡子,望着那摞情话诗集一捶手,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我来写,你来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