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画本以为,温凌敢抛给自己那句近乎挑衅的话,这一趟并不会太如意。
可谁知过了金芳儿这道坎之后,居然一路畅通无阻。除了被醉和春中之人奇怪地瞧着,也没有太大的阻碍。
温凌早在门旁等着,见叶宁画一脸杀意的模样,居然还笑了笑,“你来了。”
叶宁画进屋带上门,冷眼看着温凌,并不置一词。
“叶姑娘不必如此。”温凌不紧不慢地应着,“我看叶姑娘情绪紊乱,先听一支曲子如何?”
她从容落座在琴旁。素手刚刚拂乱琴弦,叶宁画就嗤地笑道:“没想到温姑娘有如此兴致。只是一个人弹,会不会太落寞了些?”
“来人。”她从容地吩咐着,“替我也备一柄琴来。”
温凌的眉头微微皱起。
叶宁画的反应出乎她预料。温凌本以为她见了那日的字条,会冲着取云珠来质问。尚未猜出叶宁画是何意,就见她坦然而坐,对自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温姑娘,开始吧。”
二人隔着一张方茶桌对望,眼神坦然,又针锋相对。
良久之后,温凌开了口:“好。”
她抬指拨下第一根弦。琴响之后,叶宁画寻得合适的契机插入,没有任何的安排,却同温凌的琴声巧妙交融在一起。
一曲奏罢,叶宁画抚平了琴弦的余音,毫不客气地将那句话还了回去,“我看温姑娘情绪紊乱,还需要我多陪你弹几首吗?”
温凌沉默许久,“好。”
她的琴技在整个南疆,说是第二无人肯称第一。可同叶宁画遇见,温凌才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叶宁画的技法丝毫不逊与她,甚至当温凌杂糅乐曲之时,她都能准确地听出是哪首曲子的哪一段,并作出回应。
更关键的......是叶宁画陪她一路合奏到了下午,只字未问取云珠之事。
难道她已经知道,鸳鸯盟把取云珠调遣到什么地方了?
“不可能。”温凌暗想,“如果她有察觉,为什么不去阻止,反而有心思同我奏琴?”
取云珠并不在她手中。夜槿最后在仇婵体内发现了取云珠,连夜送往易山,准备借取云珠之力,重新封印易山结界。
前去易山需要时日,盟主这才遣她在晴川城拖住叶宁画和谭家,顺便查清青锋玉符的下落。
温凌谎称取云珠在自己这里,本想通过十三弦琴,施展段引教她的幻术,将人困住。
如今来看......
却更像她掉进了叶宁画的局里。
疑神疑鬼之中,温凌终于弹错了一个音。
而叶宁画由此断了整首曲子,终于问道:“取云珠何在?”
她问出这句话时,温凌稍稍放下了心。
可她只是一笑,“我与叶姑娘如今算是敌人,没必要告诉你吧?”
这便相当于是把叶宁画给耍了一顿。
毕竟先告诉人家“你东西在我这儿”,又来一句“我才不告诉你我把东西放在哪里”,放在谁头上都算是欠揍了。
叶宁画却没恼。
不仅没恼,她还点头应和,“确实。”
温凌心下担忧愈深,手僵在弦上,她则继续问着:“温姑娘莫不是想,同我协商?”
一句话出来,温凌听明白了——原来先前叶宁画迎合自己,都是以为自己奔着协商而来。
毕竟,她手里有青锋玉符,自己手里有取云珠,一物换一物,公平交易。
想通了这一点,先前的疑虑也随之而散。她故作出犹豫,“确有此想法。偏偏叶姑娘同我立场不同,我可能需出几道题,来看看叶姑娘诚意。”
“自明日起,烦请叶姑娘到醉和春来,如今日这般互弹琴曲。乱音者,罚酒。”
“若我被罚三十次酒,就将线索告诉叶姑娘。”
叶宁画暗暗冷笑,但还是点头,“成交。”
于是叶宁画的年前安排,就这么同温凌敲定了。
走出醉和春时,她终于冷下了脸。
协商?协你大爷的商!
“不过看起来,她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叶宁画暗想着,“正好,借这个机会拖住她。”
不就是取云珠吗......以为她在易山,就没有眼线了?
......
叶宁画回到屋中后,在桌上发现了一封信。
她看信上无名无姓,挑眉问香儿,“谁给的?”
香儿赶忙凑上去,“是谭少爷。”
自打回了晴川城后,香儿同大舅见了一面,还是决定陪着叶宁画,就算当个婢女也好。叶宁画本不想答应,在白山的叨叨**之下只得妥协,平日自己该浪就浪,让香儿替她看家。
一听说是谭倾的信,叶宁画有些奇怪,嘟囔着拆开了信,“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吗?”
然后......她就陷入了沉默。
谭少爷没写正事,只写了两行字:
“《永遇乐》”
“云鬓蛾眉,惊鸿一念,回梦犹忆。”
这似乎是句诗。
叶宁画琢磨片刻,没想出是谁的诗。又跟着词牌看了看,格律恰好能押上。
她于是顿悟:这估计是谭少爷自个儿写的。
他闲的没事给自己写诗干嘛?
叶宁画咬着笔杆,大手一挥在底下接了一句,塞给香儿,“还回去吧。”
不就是对诗吗,她也会。
于是谭少爷发现被退货的信,有些发愣。
怎么还回来了?她瞧不上?......还是她不喜欢?
“不会吧?”他皱眉想着,“......难道白幕僚的方法不管用?”
......
就在昨夜。
谭倾听得花园里传来吵架声,拨开树丛一看,就看见白山一个人愣在原地。
他左右看看,没见着旁人,好意问道:“白幕僚是在忧心什么?”
“啊。”白山见他来,一顿之后,挥了挥手里的信。
“也没什么。”他道,“两位都统联名写信,看师妹与少爷您走得近,担心少爷和她会从仰慕,到心生爱慕罢了。”
他说得毫不避讳。
谭倾见白山注视自己,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等自己的回复。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怕只怕镇北之人,都唯恐叶宁画与他走得近了......尤其是像白山这种,一肚子诗书礼仪的人。
他知道,白山是在等自己的拒绝,说他与叶宁画只是同道中人,并无其他情感;说易山上的种种,都并非出自爱慕,好让他们镇北的人放心。
谭倾沉默之后,淡淡笑了,“烦请白幕僚回复他们,安心守着易山。至于我对她是否会心生爱慕,完全不必担心。”
白山“唔”了一声,收起信,“那谭少爷也放宽心吧。两大世家联姻近了,流言蜚语,总是传得更快......”
“毕竟都已经是事实了。”
他安静地说出这句话后,就看着白山手中的信件,一下子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