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后,天上聚起了黑云,日色阴沉了下来,过了半刻就下起了倾盆大的雨。细算起来,上京城已经近一月未曾落雨了。
林氏的死讯是在当日下午传回来的。
“夫人,林氏的尸体送回来了,我没答应开封府的人送回四房,只停在了城外的义庄里。”靳妈妈快步行进来,脸上浮现着沉不下去的笑意。
管氏正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了靳妈妈的话这才缓缓睁眼,“既如此直接下葬就是了,不要让瑞哥儿瞧见最后一面。但有一点,此事必得办的风风光光的才是。”
靳妈妈笑了两声,“一应全按夫人的意思吩咐下去。”
二人正乐得不可开交,却忽的听见外头传来祁瑞的声音。管氏这才从软榻上起身,又抓了抓自己那梳得极精致的发髻,随后才拿着帕子做出一副痛哭的模样。
祁瑞走到房门就听见里头管氏的哭喊声,“我那四弟妹是可怜的,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这样一副下场,实在是可叹呀。”
靳妈妈双眼一转,也只佯装可怜林氏,叹息道:“四夫人向来对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好,是个活脱脱的在世菩萨,此次竟有人敢去大狱内下毒,是狠了心的。”
管氏惊得张大了双眼,似乎在责备靳妈妈提起这茬子事情作甚。
祁瑞原本打算来此询问自己母亲的情况,却猛听得林氏已中毒身亡,便疯也似地闯进了管氏的房内,随后跪倒在地上。
他许是心中无法相信林氏已死,双眼含着泪珠,跪在地上长久说不出话来。
管氏这个假面菩萨忙上前扶起祁瑞,先问双腿可有跪疼,而后才叹气说道:“原本开封府只判了十年,十年后就可出狱,可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竟给四弟妹下了毒。听说,整张脸都紫了……”
祁瑞心中越听越压得喘不过气,只浑身发抖起来。过了良久,他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随后又磕了三个响头,直磕破了血。
他颤着声音,双眸含泪地看着管氏,随后张嘴喊了管氏一声母亲。
管氏微微一愣,祁瑞自入了他们房下的族谱成了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可他却只称管氏为大伯母,今日这一声母亲,着实让管氏意想不到。
“以后儿子可就全靠母亲了。”祁瑞这一句话,虽有臣服之意,可双眸中尽是数不清的寒意。
管氏顿时喜笑颜开,忙把祁瑞抱进怀中,“瑞哥儿放心,日后母亲必当好好护着你。”
祁瑞自知,自己今后能依靠的就只有大房了,他若不讨好管氏,自己以后的路便会更加难走,到时候就连给自己母亲报仇都没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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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天空缓缓做晴,两只喜鹊迎着夕阳飞上枝头,鸟鸣声悦耳动听。
定远侯府内。
“二夫人,璟哥儿寄了家书回来!”
花妈妈笑着拿着手中的信封,进了屋子便急忙交给正在佛像前祈祷的陈氏。
陈氏接过家书,道了声阿弥陀佛,“这孩子怎么这么早就寄了家书回来,这样子可还打得好战?”
虽这样说着,陈氏却满面春风,正笑意盈盈,哪里有半分责怪祁璟的意思。
自打求了那个中下等的签,陈氏心中就日日忐忑,一夜好觉也未曾睡过,生怕自家儿子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只日日佛前祈祷。所以在打开这封信前,陈氏先闭目又祈祷了几番。
花妈妈在一旁急等着,见陈氏读完了信才问道:“如何,哥儿在外头可一切都好?”
陈氏深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了句都好,“他们已到了西北边关,如今一切都好,叫我不必挂心,只料理好家中的事情就是。”
正停了话,屋外就进来一丫头通报着林氏的事情。
花妈妈啐了一口,“如今侯府是咱们二夫人当家,她们竟也不来商量自己就做了决断。”
陈夫人拦住了花妈妈,“何必说这些,嫂嫂是先前的侯夫人,通府上下一应都听她的,如今她怎舍得放下身段来听我的话。再者林氏这事是块烫手的山芋,她们自己能办,咱们绝不要插手,免得自己惹上一身腥。”
那丫头也就下去了。
花妈妈忽的想起一事,“当初被大夫人扔进乱葬岗的姚小娘已经救下来了,可那双腿这辈子算是废了。”
陈氏问:“这人如今在哪安置着,可有什么事情吐出来?”
“在夫人嫁过来时随过来的庄户上藏着。”
这样说来,定是有些不能为人知道的事情。
“林氏出殡是在哪日?”
“听大房那边说只在义庄上停两日,算上今日,明日一过就出殡了。”
陈氏惋惜了一声,“连头七日都不放足,瑞哥儿竟也同意?”
“别说同不同意的,这四夫人前脚才刚刚咽了气,人都还未曾入土,奴婢就听说今日瑞哥儿已经喊大房那位为母亲了。”
陈氏不免感叹,却也未对此事再多说一个字,只吩咐花妈妈道:“既如此,后日就到庄户上瞧瞧那位姚小娘,一直藏着也是不安全,得叫了婺州的人来接了去,这人留着指不定日与咱们也是有用的。”
林氏的丧仪举办的很隆重,除了二房的人未曾出场,其余四房的都来了。
众人聚在一处,见二房未曾来一个人,三房庶子祁明礼不满道:“二房今日是什么意思,连弟妹出殡都不来了,难不成侯位落到他们府上,就不顾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了?”
五房的也出来说道:“三哥说得是呀,这二嫂嫂不就是有侯位傍身就瞧不起咱们这堆人了。要我说大嫂嫂以前好歹也是管整个府的,怎么今日忍得住这样的气?”
管氏摆了摆手,只做一脸无奈的样,:“两位弟弟可少说些吧,都是一家子何必闹出些不愉快来,她陈氏不愿意来那就不来,大家伙自己松松四弟妹也就是了,如今二弟妹才是管家的,有些事还真是说不动,就连我这个大嫂也是说不听了。”
“嫂嫂这话是何意?”祁明礼对管氏的话十分不解。
管氏叹了口气,“大家也是知道的,璟哥儿如今才多大,二弟妹就那样急着让他上战场。当初我是连说带劝的,可她倒好,一句话没听进去,让璟哥儿连夜进大内找官家,说自己愿意前往西北守疆卫国。
这璟哥儿刚走,转头二弟妹又去了大相国寺烧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慈母呢,谁能想到她却是个为了侯位连自己儿子安危都能不顾的人。”
六房的也听不下去了,重重啐了一口,“是个黑心肠的毒妇,原以为是个安分守己不惹事的妇人,没成想脸一抹竟是只被利欲熏心的妖怪,要我说管家这事还是得一应交给大嫂嫂才是,不然在她手上,侯府如何败落都不可知了。”
众人听了六房的话,一应都觉得此言有理,就跟着附和。
管氏也笑了起来,只摆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这说得是哪里的话,侯位如今在二房内,我还哪摆得出脸面来管家呀,就只管偷闲就是了。”
“大嫂嫂心中放心就是了,你是大嫂二房合该也听你的。等四嫂嫂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去同二房那位说道,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侯府在那贱人手中败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