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坊外
一青一红两人并立而行,正是柳折柳监察及楚槿楚总旗。
柳折双眉紧锁,烦恼道:
“你真有法子破案?堂上答应的如此决绝,若是三日内我们破不了案,那绣衣直指定然要追究过责。”
楚槿气定神闲,只道:
“柳监察且安心,我既说三日间定破此案绝不是空口白话。”
柳折心中大惑,回问道:
“你怎地如此自负?再者长安道下琉璃坊处辖区如此之大,你竟连伏妖司一个人手都不带,只凭你我二人四手四足,如何搜寻的过来?”
楚噤腰间银灯烛火摇曳,银铃探出身子道:
“什么二人,不是还有我嘛!”
柳折嘴角一抽,回道:
“……那姑且算是两人一妖。”
楚槿嘴角微挑,回道:
“若是不得搜寻妖邪之法,即便千人万人把这长安道掀翻了也无济于事,柳监察且安心,我自寻了一好帮手。”
柳折疑惑道:
“帮手?你甚时候寻得帮手。”
楚槿两手负后,先行进了琉璃坊,冁然笑道:
“柳监察切勿心急,不多时你自会见到,此不过辰时,我们且先入坊寻一处好酒肆吃了早茶再查案,我可听说那城隍庙前的烩牛肉铺子味道极好,反正也是库府支出,不吃岂不拂了巡司卿一片心意。”
“这……”
柳折见楚槿已过了坊前彩门,急忙跟上前去,心中暗道:
“说的也是。”
琉璃坊间,泗水分隔了坊南坊北,坊南酒肆茶馆林立,过了泗水廊桥,坊北却俱是烟花歌舞之所,流金淌银之地。
泗水廊桥长四丈,桥墩有一方墨石,雕一鼋镇桥头,乃是当年城隍念河中老鼋渡人有功,差力士修了这泗水桥。
坊南,泗水之畔,东边便是那隍神爷驻灵的城隍庙了,庙高二丈三,宽逾十二丈,歇山为顶,瑞兽作墩,修建的极为阔绰,神台坐定庙中,九道红绸衬着隍神彩塑,左右日夜游神相随,前后夜叉力鬼护法,神威浩荡。
泗水西边,城隍庙对门的便是那家名声在外的烩牛肉铺子,灰瓦红梁颇为古朴,一面青色的幌子上书“清记牛肉”四个斗笠般大小的墨字。
因出了红枫案一事,原是人头攒动的清记牛肉也变得颇为冷清,小二趴在柜前百无聊赖地翻着账本。
一抬头,见两个青年穿着官服沿街走来,急急得上前哈腰招呼道:
“两位官爷,可要尝尝我清记的牛肉烩,那脂膏好似白雪,更是得了对面那隍神亲自……”
话还没说完,楚槿已寻了铺子前一四仙桌,于板凳上坐定,吩咐小二道:
“四碗牛肉烩,再来碟酥姜皮蛋,素笋尖。”
小二把那抹巾一甩,吆喝了一声官爷稍等,便回铺招呼厨子着手准备吃食了。
柳折喉头一动,清早这一闹也是饿了,足尖勾开长凳,也落了座。
“怎点了四碗。”
楚槿倒了壶茶水润喉,回道:
“你我二人,加上小银铃还有我说的那位帮手,不是正好四碗吗,若是柳监察吃的口滑也可再添一碗。”
柳折咂了咂舌,说道:
“你这小灯妖怎地也要吃牛肉烩?能下得了肚吗。”
银铃闻言叉腰道:
“你这伏妖司的镇抚使也忒无知,我们灵妖虽然吃不得饭食,但还是能吸收了精华品尝其味啊。”
柳折额角一阵黑线,本想打趣这个小灯妖,可这小妖口齿竟如此伶俐不饶人。
盏茶功夫,泗水桥上异象突现,一辆銮金皂顶车驾在两只牛犊大小的赤尾火狐拉动下驶来,踏云凌空,惊得琉璃坊间的百姓以为高仙莅临,纷纷跪拜祈求福报。
数丈之距眨眼便至,那火狐所拉车驾径直停在了楚槿柳折二人前。
车底烟云散去,雕花门被推开,一身穿流纹滚边雪白长袍的红发青年走出。
青年以竹簪束发,肤白似雪,眉目如画,更令人惊异的是他那双眼睛竟是异瞳,左眼碧绿如琥珀,右眼却是藕荷般的绀紫。
见这美貌青年到来,柳折满脸惊异,楚槿却依旧气定神闲,微笑道:
“你来了,狐四。”
被楚槿称作狐四的青年走上前来,也不拘礼,于桌前坐下。
“槿哥儿,怎地今日有空寻我来了。”
随后他那辆火狐拉的銮金车驾一阵烟似的消散在了琉璃坊的街道上。
楚槿介绍道:
“柳监察,这便是我所说的帮手。”
柳折急急得拱手,回道:
“在下大玄国伏妖司镇抚使,柳折。”
狐四本不是个拘礼之人,见这柳监察一张口便是客套的官场话,也随着他的话拱手回道:
“在下青丘国涂山秋衡,见过柳监察,只唤吾狐四便好。”
柳折应了一声,随即如雷击顶,惊愕不已,眼前这青年来自青丘国,且姓涂山,涂山这一姓乃是青丘皇室独有,又称狐四,莫不是青丘国的四皇子。
这才醒悟刚才自己失了礼数,起身鞠躬作揖又行了一大礼,道:
“在下失言,怠慢了青丘四皇子,万望恕罪。”
言罢却迟迟不肯起身。
狐四见这柳折行大礼的模样,无奈的说道:
“柳兄台何必拘这俗礼,快些落了座罢。”
柳折这才回了座,额角却还挂了滴冷汗。
银灯烛火摇曳,银铃现出原身欢喜道:
“狐四哥哥!你怎么来了玉京?”
狐四笑道:
“槿哥儿使灵符唤我急来,也不知所为何事。”
楚槿啜着茶水,回道:
“今日唤你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这琉璃坊出了一桩奇案,需要你助我查案。”
闻言狐四的兴致不禁低了几分。
柳折却还有些错愕,戳了戳楚槿的手肘道:
“你怎会认得青丘国的皇子?”
楚槿拈着茶盅,只道:
“陈年往事罢了。”
狐四笑道:
“槿哥儿与吾那可是私交甚好,已有四五十载了吧。”
闻言柳折刚入口的茶水被惊的喷出来,诧异道:
“四五十载?楚总旗,您今年贵庚啊。”
许是时日过久,楚槿沉吟了片刻道:
“二百又四十九年了吧,只是我们修法之人才使得容貌永驻。”
柳折:
“……”
正这时,那小二已端着一木托盘,上陈四大碗牛肉烩及两碟小菜。
“笃!”
那小二将四个陶瓷大碗摆放于四仙桌上,声音粗沉响亮,那碗中油汤颤颤,竟没有一滴洒落出来,狐四直赞一声好,小二腼腆一笑,又将两小碟酥姜皮蛋及笋尖摆上,招呼了声客官慢用。
狐四搓手问道:
“这是槿哥儿给吾点的吃食吗?”
楚槿颔首,从箸筒里抽了三双木筷,递予二人道:
“自然,这可是琉璃坊间有名的牛肉烩,你这公子哥儿吃腻了青丘宫里的珍馐,也该试试百姓的吃食。”
狐四道:
“槿哥儿怎地这般说,吾可是最喜坊间小吃的。”
说罢低头啜了口碗内的油汤,那一对狐耳咻得出现在头上,快活的扇动着。
“甚好甚好,远胜吾宫廷的御厨。”
狐四啜着滚汤,又夹了几片脆生生的笋尖丢进口中,极为爽口。
狐四夹了块酥姜皮蛋道:
“槿哥儿,你们这大玄的吃食忒滑口了,这一来吾倒要多游玩几日。”
楚槿颇有些头疼,回道:
“都说了此回是为了查案,游玩之事也得等销案后再说。”
狐四只顾对着瓷碗呼啦,随口应了声便招呼道:
“小二!”
“哎!”
“再来碟白斩鸡!”
“好嘞客官!您稍等。”
……
不多时,三人饭罢起身,楚槿随手将一锭碎银置于桌上。
“多谢官爷。”
小二将碎银收起谢道,苓玉理了理衣襟又说道:
“小二,我且问你几句话。”
小二捧着木托道:
“官爷请讲。”
楚槿指着泗水东畔的城隍庙问道:
“近些日子,这城隍庙里可有什么问题,你只需如实供述。”
小二回道:
“回官爷的话,这城隍庙近些时日确实有些奇怪,往常坊间人家有些什么卜日求药的祈愿,往往灵验无比,这近些日子却连个扫尘符也求不得了,四日前寻香楼出了那案子,牵扯了城隍庙的灵祝,便没人去庙里请愿了,而且这夜间时常有人听到城隍庙处有哭声传来,造孽啊。”
楚槿又将一锭小碎银置于四仙桌上,说道:
“我已知晓了,多有叨扰。”
小二难掩欢喜,将那碎银收入了自己腰包,谢道:
“官爷真是太客气了。”
楚槿拢了拢衣袖,招呼二人:
“此行便先去那泗水旁的城隍庙勘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