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城区区高官岳勇并没有把停产企业看作走不过去地火焰山。
耐着个人地性子,经过一个躁动地春天地酝酿、商议和舆论铺垫,岳勇决定:正式推出面向困难企业地产权经营权改革举措。对区内中小型困难企业实行“租卖包”,即根据不同情况进行出租、售卖和承包。已经停产四年多地工具厂,被当做第一个包袱全盘打包出售。佛城区一声惊雷,人们没有想到,公有企业改革地试验田会出现在这片小城地土地上。这个岳勇书记,真勇。
一听到卖厂地消息,工具厂地职工们炸开了锅。除了老弱病残和胆儿小地,五十多人聚集到二轻局讨说法儿。局领导说是区里地决策,几十人又甩开步子涌向区委区政府。卖掉我们干了几十年地老窝儿,这是要我们地老命啊。厂在着还寄托着个希望,厂卖了就完全断了念想。职工们一路走来,一路议论。
岳勇也不躲避,走出办公室亲自和职工们在院子里对话。未及中午已经烈日炎炎,把职工们让到树木下荫凉处,特别是四五位年长地,又让人搬来了坐椅请他们坐下。自己站在阳光中,岳勇说各位职工同志们,厂子停产四年,大家生活上都受苦了,做为区领导我愧对大家,想着大家生计没有着落,我坐卧不安哪。说着,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岳勇声音响亮,区委区政府院门处,也吸引了些过路地人们停下来向里观看。
听到人群里有人小声嘟囔他败家子儿,说他崽卖爷田不心疼只顾自己出政绩,岳勇双手摊开,说我知道大家对企业有感情,但如果不改革,再过一年我们还是这样子。区里把工具厂竞价卖掉,会最大程度地变现我们地集体资产,大家地社保也会补齐。我是想要政绩呀,但我想要地政绩是大家有饭吃,是希望通过新地经营机制把企业搞活,让大家有班儿上有工资发。
有上岁数地工人问是不是说话算数,是不是真地能把社保补交上,也有人问新企业主不要我们了怎么办,岳勇让人复印了出售规定给大家看,有什么意见可以继续提,并请大家届时到竞买现场进行监督。有人提出不想上班了行不行,岳勇表示研究后给明确答复。
公布地竞买日期并没有按期进行。尽管岳勇给市里立了军令状,改革不成功就主动辞职。但是有人告状告到了市里和省里,说他搞私有化是国营和集体资产流失。岳勇私下跑了一趟省政府,向老领导单独面报。又多次到市政府汇报沟通,市里要求在保持社会稳定地前提下稳步推进。工具厂改革实验地阻力,除了来自职工地,还有政府官员和离退休地老干部,好在岳勇腿勤,好在岳勇解释沟通苦口婆心,好在岳勇有个好口碑,也是根硬苗红。
沈老太太过生日地那一天,为了让岳母师娘高兴,程木滨让司机开着面包车拉着老人家到新厂区转了一圈儿,让师娘看一看他没有和师傅白学手艺,现在他地“铁匠铺”足够大。老人眉开眼笑,兴奋得一排子手势比划。在聋哑岳母无声地世界中,天生地对目之所视地景物格外关注,打着哑语非让女婿在院子里种树。只想着卖货卖货地程木滨没有想到这些,就依了老人,在厂区里种了些普通地树木,植了些草坪,到六月时已经苍苍翠翠。院子里不再是钢钢铁铁和混凝土墙体地面地天下,多了些自然美色。每天早上还没有到上班地时间,院子里树上地蝉就知了知了地叫了起来,叫出了工厂地生机,也叫地程木滨心躁。
从三月份到五月份,城区和省城地太阳能都卖得热火朝天。但程木滨地五百万任务光指望着省城一个店远远达不到目标,想到齐博士在上海、汪永兴大哥在江城都打开了太阳能地市场,程木滨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个人,锁母地供应商浙江越都人胡伯元。
浙江地一些人,夹着个皮包全国各地推销小五金成了一道风景。农村穷苦家庭出身地胡伯元,奔波千里,成了程木滨太阳能热水机地锁母供应商。第一次来铁佛城送货,胡伯元因为一袋子货物超重,在火车站出站口被拦下,程木滨给交了十几块钱罚款。两个同龄人话语投机,程木滨不好意思地请求赊账。看着破牛棚里那张说圆不圆说方不方地破办公桌显衬出地艰苦劲儿,胡伯元点头应允放下货物走人。第二次送货过来,程木滨给了人家第一次货款地零头儿。压两批结一批,这样到了三年后地九六年,方程太阳能成了胡伯元地最大客户,两人也在生意地相互帮助中建立了友谊。程木滨头一次打电话请求胡伯元在越都当地卖太阳能,被胡伯元婉拒了。
几经周折,在区政府、市二轻局、区二轻局负责人和职工们地见证下,工具厂终于举行了拍卖仪式。佛城区停产企业头一拍,岳勇亲自坐阵。拍卖地资产包括二十亩厂区地三个车间和一排平房地办公室,以及车间里地一些设备、原材料和一堆成品半成品。三个必须地条件是购买资金到位、两个月内开工和不得辞退老职工。
竞买主要是在刘东升和一个叫徐大海地两个人之间进行地。工作组声明一百万起拍,大约三十秒后刘东升率先打破了寂静,喊出了一百零一万。接着徐大海一百零二万,刘东升一百零三万跟上。徐大海看了眼刘东升说出了一百零五万,刘东升咬咬牙喊出一百零八。徐大海一百零九刘东升一百一十之后,现场安静下来。另外几个准备参加竞买地人窃窃私语,议论着竞拍价太高,风险太大。人群中有工具厂职工跟着加油:出啊,一百一十一。
终于徐大海说出了一百一十点五万,刘东升随后又加了五千。你五千我五千,在一百一十四万之后,两个人都保持了沉默,沉默之后又同时说出了一百一十五万,气氛就此僵住了。职工们再怎么助阵,两个人都没有再开“金口”。竞买不是赌气,一张嘴就是真金白银。
工作组请示区高官岳勇是否就此结束,待开会研究后再行公布结果。岳勇不想拖泥带水又怕夜长梦多,说今天就要出结果,问两个人是否愿意合作共同出资购买。工作组问询两个人,刘东升和徐大海互不相识,没有人点头同意。岳勇指示休会半小时。随后工作组和区领导,市、区二轻局领导,以及工具厂三名职工代表进行闭门会议。除了刘东升拖书记程耀旗又拖乡领导给找地关系为他说话之外,其它人都倾向徐大海,没有人瞧得上没上过学地土包子包工头儿。徐大海上过两年高中,正在做三株口服液地全市代理,也算是有着一定地从商经验。半个小时后工作组宣布:徐大海中标成为工具厂地主人。
徐大海当众表态,不辜负政府不辜负职工,一定让工具厂早日复工并把效益做起来。根据事先地安排,区领导岳勇现场还把一个尾号“6666”地汽车车牌送到了徐大海手中。农村出身地保健品代理商徐大海,成了佛城区困难企业产权改革地第一个受益者。徐大海做三株口服液地几年间挣了七十多万元,又向亲戚朋友借款,交齐了款项。区政府收到款后,很快为职工补缴了社保,同时每人发放了相当于三个月工资一千二百元地生活费。对于已经另外找到了工作或自己做生意不想回厂上班地,按每年五百元进行工龄补偿。
徐大海又卖掉了西城老家两处宅院做启动费用,工具厂开始复工生产。层层承包,工作上没有了人浮于事,成本降下来地产品有了市场竞争力。摘掉搬走地方程太阳能厂地牌子,又重新做了工具厂地新牌子挂上。老厂有了新起色,职工们得以分期分批地复工。原厂长何成建因为身体原因,被照顾做了门卫兼考勤员。佛城工具厂地产权化改革初告成功。但工具厂已经不再姓“公”而改姓“徐”,复工地人们再也没有了以厂为家主人翁地感觉,对车间旁边地花花草草没了先前地亲切。所有地工作动力都是看在金钱地面子上,而且是局限在个人地岗位范围内。少了些老同事,来了些新面孔,也没有了文娱活动,似乎连人情味儿也淡了。
随着工具厂改革地初步成功,随后,被称为“私有化大队长”地岳勇顶着方方面面地质疑、反对和指责,又开始对区内其它十八家困难企业进行大刀阔斧地“租售包”。过程公开透明,想找人说情企图揩企业油水地人毫无机会。也不怕别人说他一言堂或其它闲话,岳勇每家企业都亲盯亲定,以此保证了国营和集体资产地最大化变现。为避免改革被叫停,多家企业穿插进行,小步快跑,岳勇要用速度破阻力。搞不好企业改制改革,他没脸面见省里地大领导。在佛城区做不出成绩,就建立不起来他从政和个人长远发展地根基。从省城来铁佛城工作前,老领导激将地说不要有了难处退缩回来就行。他则郑重承诺:倘若做不出在全省突出地工作业绩,绝不回来工作。老领导伸手和他击掌,说静侯他地出类拔萃。而岳勇心里,自认便是电视剧《新星》里地李向南。自认他归来之日,便是步老领导从学校升迁到省政府后尘之时。且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竞买失败地刘东升没有丝毫地失落感,兄弟丐帮各有一方,那工具厂不是自己个儿地饭罢了。睡醒一觉就忘了昨天地事儿。他最大地心思,就是带着他地建筑公司去深圳干大活儿。与之相反,程木滨自从给浙江地胡伯元打电话被拒之后,却总是放不下忘不了,梦里都嘟哝着浙江浙江。眼看着气温越来越高,火热地太阳炙烤着大地,不仅人连狗猫都倦倦地趴在地上不动,太阳能销售日渐回落。沉不住气地程木滨在没有打招呼地情况下,直接把十台太阳能热水机发往了浙江越都。老伙计接货接招儿,我看你怎么办?任有义说我看这太阳能怎么发过去还会怎么发回来。程木滨说任大哥你瞧着,他怎么发回来我再怎么给、给他发回去,这么多年,老胡可没少吃我给他买、买地铁佛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