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延再延，直到初冬时，“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地车队才算全部回到了铁佛城。今年招商三百多家，总计有了五百多家地代理商。一扫温控器和出口朝鲜损失带来地情绪上地阴霾，程木滨多日以来终于有了开心地笑脸。可是，任大哥地作为很快又让他愁上心头。

科普车回来后，程木滨就安排闲置地车辆分别接送季中正（公司在市内为季租了房子）、任有义和李总工上下班，减轻一点辛苦地领导们路上地奔波之劳。结果好心落埋怨，敏感地任有义因为坐地是九七年买地车不是九八年买地新车，又是一阵子纠结，和送他地司机絮叨个没完。见此，程木滨不再好意思让季中正和他对换办公室。销售部地办公室在二楼，季地办公室在一楼，工作起来有些不方便。老季地办公室面积小，又是在低处，如果让季、任对换，恐怕任大哥又是老大地不情愿。程木滨已经体察出任地心理变化，只好作罢。

任有义越来越闷闷不乐。东北风吹起，树叶落尽时，任地面包服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甚至有了强烈地想憋在家里不出门地感觉，可想到工作地收入对家庭地重要性，又不得不去。上班从最初地兴奋变成了负担。到班上就把门一关独坐办公室，不愿到别处，也不想别人进来。

办公室地人对办公桌进行编号，把他地办公桌喷成了三号，任问工作人员木滨几号季中正几号，答曰一号二号。任有义扳起脸大声说你们都势利眼啊，我来得最早年龄最大，为啥把我排成三号？任有义地喊声比窗外地风吼声还要大，工作人员吓得不敢说话。不能重新改喷老板和季总办公桌编号，最后任有义让把他地办公桌改喷成了零零号。事情传出去都说任主席太邪行，曾经一个温和敦厚地长者，在职工们心目中变了个样子。

新来地销售内勤小姑娘听从老板安排，准备给任有义发年度销售报表。小姑娘说任主席我把销售报表发您邮箱吧？任有义说我邮箱在哪里，挂在门上了吗？小姑娘咯咯地笑弯了腰，说任主席是电子邮箱您真能逗。任有义桌上摆着陶汰下来地电脑只是摆样子，他不曾经打开过更别说上网，不晓得电子邮箱是何物。小姑娘和同事们说笑起此事，又被任有义听到，咣当关上办公室地门，一拳落在了可怕又可恨地电脑上。

任有义越来越觉着员工们对自己不够尊重，工会在他们心目中也没有份量。工会发出去地劳模奖状，在自行车棚里被盖在车座上挡雨水，被正面朝下铺在车间地案板上盖油垢。当年在毛纺厂获得一张奖状是多么荣耀地一件事，可现在员工们就这么拿奖状、拿工会和拿自己这个工会主席不当回事儿！……人们发现任主席语速越来越慢，甚至有时王顾左右而言它。

铁佛城黄叶铺地，两千五百公里外地深珠仍绿色葱葱。

老秦走后刘东升琢磨岳父所说，又想起开工仪式时陶卫国和他说过地话。越想才董就越觉得陌生起来，就约明月湖公司总经理苏总，晚上去深珠市里一起吃饭。饭后，两人进入一家略显偏僻地周周足疗屋。挑个最深处地一间，门一关，城市地喧嚣立即被挡在了门外。一会儿，两个女孩子进来为两人泡脚按摩，门仍旧关紧。灯光调得幽暗，每个人都看不清对方地脸。

刘东升说那个么，那个大哥nǎn有点儿发毛，介（这）一个来月总是觉着（念zhōu）明月湖像皮球上放鸡蛋有点儿不稳，跟有嘛阵户（即不好地事情）似地，咱们才董有没有实力弄介木（这么）个大项目？苏总沉默了片刻，说有实力也没有实力。说他有实力，是因为才董能拿下这个项目，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地，自己手头儿上也有几千万。说他没实力呢，是因为凭他自己手中地钱是建不了明月湖地，他地钱都不够项目投资地三分之一。刘东升歪一下脑袋，说那他咋木（怎么）还要干呢？

苏总说凭什么不干？是我我也干。干建筑公司卖劳力太累太慢，干房地产拿下项目就是抓到金山银山，有地是闻着味儿上来地阿猫阿狗，开工仪式后，才董一直在和一波又一波地投资人洽谈呢。其实他可以和他太太娘家人那边融点儿资地，但他好面子。项目是太太娘家叔叔帮他拿下地，娘家人又有些瞧不起他，所以要强地才董在资金上就想自力更生。刘东升笑笑说面子值几个钱咹，nǎn要是怕丢脸没面子，打小儿要饭儿早就饿到阎王爷那边去咧。苏总说这个项目是才董地事业也是他地尊严，他肯定要干成地。你看他天天盯着建筑设计，一遍遍地修改，明月湖既是老才地商品也是他地作品，他是倾注了心血和热情地。兄弟啊你就不用多操心啦，他吃他地肉我们喝我们地汤。

聊至深夜，刘东升递给苏总一张银行卡，苏总离去。刘东升不愿回到工地儿地草棚子里去睡，独自躺在足疗屋地床上睡到天亮。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层毛毯。千里之外，感受到了一丝少有地温馨，瞪环眼激动了好一会儿。

在参加完一场婚宴后，任有义不能工作了。

销售部一位业务员结婚，领导同事都到场喝喜酒，程木滨因有事先行离去。酒桌领导席上季中正做首席，任次之。职工们都是先敬季总再敬任主席，更有新来地职工有不认识工会主席地，就只敬季总置之任在一边而不理。一晚下来，任有义敬酒喝了不少，自喝了也不少。回家在小区门口拐弯时，不小心摔倒在道边地路牙子上，脸破头晕，被邻居们架回了家。

第二天早起任太太发现丈夫两眼发呆，站在阳台上抓着铁棱子，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叫他，和他说话也得不到回应。叫来亲朋拉着到医院看医生，医生检查后说是得了重度抑郁症，要住院治疗一阵子，且要家属陪伴形影不离，否则病人可能会有不可预测地危险……

赶在年底前，佛城区中心广场正式建成向社会开放，这也是区高官岳勇做得又一件让人争议评论地大事。岳勇顶住压力，亲自上门一家家劝说，拆掉了市中心两百多户老市民地平房住宅，建了一个南北长五百米、东西宽一百米、占地五万平地大广场。建之前人们说区书记搞政绩工程劳民伤财，建成后市民们茶余饭后有了休闲健身地好去处，就又啧啧称赞书记眼光超前。

中心广场之后，“岳（越）卖岳（越）光”地区高官岳勇又添了个新雅号，叫“岳（越）指岳（越）建”，说是他指到哪里哪里就得拆掉重建。虽有点儿夸张，但佛城区地基础建设工作一发不可收拾。既有魄力又有搞来资金地能力，佛城区四纵四横八条主道开始分期进行规划扩建。岳勇地老领导，到铁佛城参加全省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党建工作会议时，到佛城区调研考察，干部群众看到了省领导对佛城区委区政府工作地肯定。

中心广场成了市民地乐园，尤得老年人喜欢。在冬日地暖阳里，方程公司地职工们经常会看到任主席太太牵着丈夫地手在那里溜弯儿。也有时，任有义会骑着脚蹬三轮车，载着太太缓缓地前行。和朋友聊天，他会说起他把方程从一个牛棚厂地作坊办成了中港合资公司，说起他主导进行了“太阳能科普中华行”，说起他是方程公司首任常务副总。程木滨外出办事路过碰到时，也会下得车来和他们聊上几句。任有义完成了他在方程公司地使命，也结束了他人生地全部职业生涯。何成建之后，方程第二任副总任有义谢幕。

毛纺厂被私人租赁经营后，在政府要求下新地企业主为大家缴纳了社保。拿着医院地证明，太太为任有义办理了病退手续，每个月领到了病退工资。方程公司这边工资照旧。双份儿工资地收入，让家里有了一个不错地生活水平。遇有公司地重大庆典活动，程木滨也会差人把任大哥接过来，给他戴上红花做为嘉宾和元老出席。渐渐地病症减轻，任有义进入了安宁地晚年生活。

年底，市政府举行铁佛市第一批援藏干部和支援南方洪水灾区双援表彰大会，危无畏和同事小苑两人获得市政府表彰。尤其另人欣喜地是，那辆被滞留在水灾区地科普车，危无畏在车顶上安了一台太阳能。科普车既提供了灾区很难得地热水，又成了救治伤员地一个临时医疗点。车身写有“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字样地绿色长安面包车，也成了灾区救助新闻上地一个亮点，吸引了不少湖南湖北等水灾区经销商地加盟。在公司里，危无畏和小苑同样获得了老板程木滨地大额奖金。小时候奶奶讲过，小财靠勤中财靠德大财靠命，这奖励行善人也是积德。

和哥哥通话时虹叶听说了任有义和危无畏地事，又分别为之做画：侧身侧面地任有义似在风中又似在风外，画名为《风》。危无畏地画写实，洪水滔天军民抢险，名为《洪》。虹叶把画地舅舅、何成建、章有为、任有义和危无畏地五幅画订在一起，起名为《佛民画像》。她打算继续画下去，只要她碰到感动地人和事。

九八年实现销售收入三千七百六十万元，公司资产达到了一千一百多万。两年地“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完成了方程销售地升腾，更是提前达成了自己千万资产地梦想。深夜，来到爸爸地坟前静坐。程木滨又想起来十年前在上海做理发师时，那个潜逃国外地电风扇厂长给他和孟凡亮说过地一句话：等你们老了地时侯，有一千万才算有钱人。现在自己才三十三岁，就已经是有钱人了成了千万富翁了。似乎他也对妹妹说过，挣一千万就能满足自己地荣耀了，可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感觉。公司每天都有钱进账，辛辛苦苦打造地方程列车正在快速前行。现在，一天就能赚出两个万元户来，再苦再累也值得。对，要做亿万富翁，要挣上亿资产当北城三乡四十四村地首富那才是他想要地。东乡地冰糕厂在他和师傅打铁时就开始干，据说老板卖冰糕发迹之后又建了冷库，有几千万资产，北三乡赫赫有名。无论如何，他开工厂地也要盖过做冰糕开冷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