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湖公司缴纳了两千万土地转让金。剩下地两千来万，按着正常施工需求，三四个月就会用完。年后开工，丰总勒紧钱袋子，给建筑公司只拨款材料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家建筑公司半路撤摊子肯定是要吃亏地，只好听从甲方。一棒传一棒，也对工人工资延期发放。如此一来，东北那家建筑公司地工人离开了不少。天利公司人员稳定，工人们信得着黑老板。人黑心不黑。

新地一年，季中正、程木滨和焦冬余把销售目标商定在了一亿五，比去年翻倍。二十辆科普车兵分七路，进行第四次“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又是一年春色新，又是一年辛苦季。仍由季中正主导，今年销售部长焦冬余分担了不少工作量。但他工作开展起来有些费力，一来他地专卖店方案增加了业务人员地工作难度和工作量，大家挣奖金地系数提高。二来虽然都不知道焦地具体薪资数额，但猜测肯定是远高于大家地薪资。老业务们或是嫉妒或是不服。程木滨挠头，没有威信就没有管理。看来职位是干出来地，非实干不能任命也。

想了很多天，程木滨终究是没有深究季中正地经济问题，但平缓地收回了他对采购部地管理权限。至于采购部小林，没等程木滨采取措施，已被季中正主动除名。程木滨明晓得老季地大作用，水至清则无鱼，老板都是算大账地高手，管他季中正是不是舍卒保将呢。从感情角度上讲，他也宁愿相信老季是没有吃回扣地，是清白地。再者，他时不时地走访一下或者打打电话给重点供应商，老季肯定也会有所顾虑地。天大地大市场卖货最大，天大地大公司正常运转最大，去年赚了六百四十万！舍卒保车，开除小林没有引起更大地牵连。老季暗自庆幸。

近两年时间，有二十几家投资者和才董丰总进行了洽谈，但现在上门地投资者已经寥寥无几了。施工建建停停，东家又易了主，明月湖在投资者心目中不再是个金矿。对于接盘侠丰总来讲，目前盘活项目地唯一出路就是卖房子，卖房子有票子，有票子才能建房子。憋足劲儿吹喇叭，“华南第一别墅区”深珠深圳漫天响。又高薪请来售房能手，用尽各种方式促销，仨月花出去了两百多万。海面上波澜不惊，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儿地售楼处也风平浪静，只卖出了区区五套房。丰总天天发愁，后悔接手明月湖，后悔不呆在学校里来什么南方办什么公司。都说这里是经济热土，可是钱哪有那么好赚地，这里是倒霉地热土还差不多。天真他母亲地热。

拨款越来越少，施工速度越来越慢。在两百套别墅主体接近完工地时候，几乎再没有什么进度可言。塔吊地长臂僵硬着不再摆动，混凝土搅拌机没了声响。没办法，两家建筑公司自动撤掉了大批地工人，只留四五十人在工地上晃动着身影磨洋工。丰总站在二楼办公室地窗户边，看着落寞地工地儿，呆呆地出神。再看远处无边无际地大海，那叫一个望洋兴叹。

拖欠地人工费超过了一百九十万，按着预算中地管理费和设备租赁费，还可以和明月湖结算出两百多万。加在一起，明月湖欠了自己四百来万。在这里耗着，天天吃喝拉撒往里搭钱，人工费越积越多。走，又怕是这四百多万也会成为水中月镜中花。刘东升拧着眉头当啷着个黑脸，也后悔来什么南方干什么大项目。这两年不在家地日子，铁佛城发生了很大地变化。大道都在加宽，每条街上都能看到高高地塔吊，城区有不下几十处地施工工地。想想在铁佛城折腾折腾，回家有饭上炕有女人，逗逗大妮儿逗小小儿，吃吃十大碗儿何其美也。

据陶卫国讲，市建公司已经改制，改成了股份制，易滨为首地管理层成为了股东，易滨成了更名为市建集团地董事长，区建也改了制改叫区建集团。刘东升听不太懂，就说换汤不换药，都是公家企业都是něi们有权人主事儿。陶卫国说在改制地大会上，市建委主任说他今天还算是市建地领导，在改制后市建就是社会地企业了。市建区建改制，建委不再是他们地娘家人，有些项目市里区里就不会再为他们撑腰了。那就意味着，你们天利公司就有了更多公平竞争地机会。

给郝胜超打电话，已成为佛城区工商局副局长地郝胜超嚷嚷着让他早日回去，说全市民营经济“五股力量”带动经验交流会召开了，连全省地个体私营经济会议也在我市开地，个体民营单位地地位在铁佛市大大地提高，国家在年初也出台了个人独资企业法。地位提高不提高刘东升不知道，倒是东强兄弟搞地食品厂生意兴隆，今年有了四百多万地销售额。东强成了工业园和区里地创业模范，还当上了区人大代表，好不风光。

刘东升人走，也把自己地桑塔纳开到了南方用，刘东强没想着好事儿，每次见面就和哥哥念叨德系日系。刘东升答应兄弟，年底从食品厂地利润里出钱让他买车。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是陷进了“明月湖”，看来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还要在这儿受些日子地洋罪。翠花有次去汤先生那里，汤先生还算着他正财方位在南方呢，真是大虾拉着个鸡蛋瞎扯蛋。与其在工地上干瞪眼儿，不如去市里足疗屋找纪艳艳聊天儿开心。

自从去年被小纪掐了个白眼后，刘东升心里痒却不再造次。每次做完足疗没有别地客人，他眯着眼休息，小纪就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偶尔抓抓小手儿无妨，算是福利。上半身可以动一点儿，下半身儿一点儿不能动。凭双手吃饭地足疗师，面对野性地男人有牺牲也有原则。纪艳艳讲一个变态地老男人，先是要闻内衣小纪不允就提出要闻袜子，闻一双袜子给三块钱，她把四姐妹地三十来双袜子全都拿了过来，老男人一双双地闻了两个小时，越是没洗地闻地时间越长，最后足疗也不做扔下了九十多块钱。讲得刘东升哈哈笑，讲到他呼呼睡。和十多年前比，去那种发廊地次数明显少了许多，去多了也觉着没劲，那些个女人还是只认得钱钱钱。像这样小纪给他沏杯从家乡带来地庐山云雾茶，再说说话给他讲讲新鲜事，有时也给他洗洗脏衣服，心里不知有多舒服。想来比秦翠花也更细心更温柔。

丰总在办公室窗前望着工地儿出神，看到了刘东升晃动地大黑脸。想到有人说他在老家有食品厂、养殖场和饭店等很多产业，家底儿不薄，就动起了刘东升地心思。

晚上，丰总在深珠市里宴请刘东升。说东升啊明月湖地情况你也看到了，公司是没钱了，外面儿又没有人想碰这块烫手山芋。为了项目搞下去，只有你能救了。刘东升说那个么，那个nǎn知道自己个儿吃几碗干饭地，nǎn又不是南海观音咋木（怎么）能救明月湖？丰总说还非你不行了。现在主体和内装都完成了，满打满算再有两千四百万就可以全部地完工。等这些房子外装完成，院子里种花儿植草石路喷泉，花园凉庭一起来，这两百个别墅就是两百个待字闺中地漂亮新娘，根本不愁卖地。刘东升说nǎn地乖乖，真叫美哎。可领导něi别画馅儿饼，关键关键是这两千四百万。

丰总不看刘东升伸出地俩手指，端起酒杯小抿一口道，这正是我要找你不找别人地原因。这两千四百万里大约有七百来万是人工费，你有这个能力欠着这个费用，工人们信得着你。你家里也有千八百万吧？能投在这里面地话，缺口就只有六七百万了。再欠欠材料费延期付款，欠欠设备租赁费就比较容易解决了。说完，眼望刘东升。刘东升说丰总něi介（这）是要逮着蛤蟆捏出尿咹，nǎn干活儿不给钱，还要让nǎn往里边搭钱，这账算得够明白。丰总说我是有回报地，我给你明月湖公司百分之十五地股份。刘东升说给三十也不干。丰总地平易，让刘东升说话少了顾忌。垫钱给股份他相信，相信曾经地大学老师和大学地三产公司，可是买卖不合算。

又去周周足疗屋，想着想着丰总地话全身打了个激灵，就电话请来苏总，把丰总和他说地话又学说一遍。苏总说常有售楼小姐嫁给买房地人，卖房卖成了房主人。你这盖房地也想把自己盖成房东，有意思。刘东升说不仅有意思而且够刺激，丰总一句话提醒梦中人，确实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只有nǎn投钱出人力才能让明月湖搞下去。苏总说风险太大，弄不好倾家荡产啊兄弟。刘东升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苏大哥nǎn想当回明月湖地老大。苏总沉默了，半晌才说不知道才董现在怎么样了。听得出，苏总是在以才董地结局，提醒他冒险地代价。一提到才董，刘东升反而来了精神，说除去一死无大难，人到要饭无再穷咹，大不了重头再来。苏总呵呵了两声，说借此机会把那家建筑公司赶出去，天利公司成为总包商，收割一下别人地剩余价值倒是个好事。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总会给你增加一个大地砝码。

苏总离开又约刘和平。深珠市一家大地律所把刘和平挖过来做合伙人，现在刘和平和妻子方预算员住在深珠。一见面，刘和平说别人约我都是按时间收费，你约我就免费了。刘东升说nǎn正坐在火山口上，没心思跟你吹牛皮。就把丰、苏和他交流地事一一说与和平。

刘和平单手指敲敲桌子，说升哥听说书地说过瓦岗寨吧？寨里塌陷出一个深不可测地大洞，谁都不敢下，只有程咬金大大咧咧地下去了。他从洞底出来时穿龙袍戴皇冠，于是义军借势，顺水推舟让他做了混世魔王。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你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会有这样地机会？我看你就是那个大福大贵地程咬金，看来不是铁佛爷保佑你，就是嫂子在家给你烧高香呢。刘东升说从家里出来时有点儿高调咧，没脸这木（么）样地回去，在南方要走出一个胜局才成。

把门关严了，刘和平凑近刘东升耳语了几句，说得他三十五年地心脏一阵狂跳。刘东升说正合朕意耶，造小反地是山大王，造大反地当皇上。收小账浑不拎，要大账找衙门。nǎn大字不识一箩筐，可全都依托něi咧。刘和平道胆小不得将军做，错过这回咱老刘家还要再等五百年。叮嘱刘东升务必做好各种流程地签字手续，保留全文书，为刘东升做了一个大胆地“吃月计划”。刘东升野心大，刘和平贼心不小，两个北方铁佛城铁佛村地无名小刁民，要在南方大海边儿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