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日，贝尔格莱德。

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时分了，离斐迪南大公遇刺已经过了足足二十七天。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奥匈帝国不会揪着皇储遇刺不放的时刻。

就在英国人发愁于爱尔兰动乱，俄罗斯还在醉生梦死的时刻。

就在德国总参谋部已经放假了的时刻。

奥匈帝国人带着他们的最后通牒来到了贝尔格莱德，这座白骑士最后绝唱之城。

如今，塞尔维亚的高官们齐聚于一处地下密室，商讨着最后的决断。

“我们提醒过他们的。”

塞尔维亚的战争部长不顾国王彼得一世在场，怒拍着桌子，向着首相——人民激进党的尼古拉·帕西奇——咆哮道。

他已经不怎么在乎自己和同僚的关系了，在他的心目中作为弱国的塞尔威亚一旦和奥匈发生战争，下场只有一个。

毁灭。

他们在六月二十八日之前，便已经得到了知道“黑衣社”打算刺杀斐迪南皇储的消息。

在一场迅速的讨论之后，明白激怒奥匈帝国下场的塞尔维亚内阁立刻把这个消息通过驻维也纳大使通告给了奥匈政府。

但他们得到的只有奥匈帝国的嘲笑。

那些高傲的奥地利人将他们的警告视作一种威胁。

蚂蚁对大象的威胁。

而他们对此无能为力，脆弱的塞尔维亚刚刚获得完全自主没过几年，他们不可能将自己的手伸进奥匈帝国的境内。

无疑，当大象被蚂蚁激怒，随之而来的报复绝不是蚂蚁能够承担的住得。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看着面前的首相，这位掌握塞尔维亚的大臣紧闭着双眼：“俄罗斯人现在可没精力帮我们。”

“确实。”首相点了点头：“法国人正关注着巴黎城里的那些风流韵事，英国人还要操心于爱尔兰的破事。”

“但是！”他的音量猛然提高，将战争部长给压了下去：“我们就要在这里投降吗？”

“举着双手向懦夫一样，放弃自己的尊严，放弃好不容易才夺取来的自由，去舔维也纳那蠢皇帝的靴子？”

“绝不！”

他怒号着，仿佛重回了年轻。

他的面前也不再是战争部长，而是他曾经的政敌，国家的敌人。

亚历山大·奥布雷诺维或是别的什么。

“那么这些条件你要怎么做？”战争部长冷笑道：“人民的生命在你面前还不如自由重要吗？”

“真希望你当初能和亚历山大站在一起。”

首相死死地看着战争部长，他虽然在这一刻很想反驳，但终究没能找出回击的办法。

他看向作为临时会议桌的木桌，桌面上放置着一张长长的书信，非常贴心的用塞尔维亚语和德语书写。

除去一大堆维也纳吹捧自己仁慈宽容进步的废话，他们提出的条件总共有十条。

一.查封任何引起对奥地利皇室憎恨和藐视的刊物；

二.立刻取缔自卫组织，并取缔其他作反奥匈宣传的组织；

三.即时从教育团体及教学方法中，删除任何会或可能会煽动反奥匈之宣传的教学内容；

四.革除军部或行政部中被指控进行反奥匈之宣传的官员，由奥匈政府提名单供；

五.接受奥匈政府有关部门合作，在塞尔维亚镇压企图颠覆奥匈帝国完整的活动；

六.在奥国政府指定的有关部门之协助与指示下，采取法律行动，惩罚策划或执行1914年6月28日之刺杀事件，在塞尔维亚领土的人士；

七.逮捕奥匈初步调查所显示的两名被点名人士；

八.保持合作，遏制其境内的军火走私；

九.向奥匈解释对其怀有敌意、在塞尔维亚境内或境外的塞尔维亚高级官员之言论；

十.马上采取以上措施，并告知奥匈帝国。

其他条件，对于急切渴望和平的塞尔维亚政府而言，并非不可接受。

除了第五条和第六条。

第五条和奥匈帝国合作不过是句空话，维也纳的心思即便是卡洛斯二世在世，也能看明白奥匈帝国的心思。

他们不过是打算趁此机会，向塞尔维亚投放他们的秘密警察，消灭异见者罢了。

这将使塞尔维亚在政治上变成奥匈帝国的附庸。

更别提第六条了。

那是奥匈帝国试图直接指染塞尔维亚司法体系的有力象征。

这两条视塞尔维亚王国的宪法与主权不顾，完全暴露维也纳的野心。

他们想要吞并塞尔维亚。

就像之前他们对波黑所做的一样。

这要求就和《1878柏林条约》没什么两样，都是那该死的日耳曼人的阴谋。

“我们决不能接受这样的条款。”他看向上首的国王，这里唯一能拍板做主的人：“第五条和第六条完全侵犯了我们的主权。”

“恕我直言，当这份条约一旦签署，您就跟签署了遗嘱的卡洛斯二世没什么区别了。”

西班牙哈布斯堡的最后君主，中魔者，欧陆近亲繁衍的可悲产物。

在他三十余岁时便被贵族逼着立下遗嘱，立安茹公爵为继承人后，他最常说的话就只剩下一句了。

“朕已经一文不值了。”

在他死后，席卷欧陆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正式开打，丘吉尔的祖先，约翰·丘吉尔正是在这场战争中名扬天下。

这无疑是非常严厉的警告。

至少自从彼得一世在国民议会上当选为塞尔维亚国王以来，他从未听过自己这位多年搭档说过这么严肃的话语。

“那么你的意见是什么？”

彼得一世此时此刻也明白了，现在已经不是继续坐下的时刻了。

从会议一开始就紧闭着双眼的国王看着他的首相，后者毫不畏惧的顶了上去：“拒绝。”

他只说了两个字。

就如同他当年反对米兰·奥布雷诺维这位专制君主一样。

“陛下！”

战争部长看着眼前有些动摇的国王不由地急出了声，在他看来拒绝只有死路一条。

“从现在开始。”在短暂的沉默后，国王公布了他的决断：“塞尔维亚的军队全部集结在奥匈边境，成防御势态。”

“最后，奥匈帝国的条约。”他顿了顿想起了俄罗斯大使今天对他说的话，艰难的咬着牙齿，吐出了几个单词：“除第五条和第六条以外全盘接受。”

“帕希奇，你做过驻俄大使，现在就由你去圣彼得堡，我们需要斯拉夫同胞的帮助。”

“愿上帝保佑塞尔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