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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王宫设宴。冠盖如云,好不热闹。

来客居于堂下左右。楚舜坐在楚胜的身后,一边欣赏着节目,一边享受着宫里的晚宴,时不时的还要把怀里突然冒出来的小猫头按回去。

“喂,”他听见怀里传来小声的嘀咕,“怎么没有人给你上酒啊。”

楚舜埋下头,确保没有人注意到他翕动的嘴唇。

“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大司马家的蠢儿子去乡下剿匪差点被人家砍死。我这伤还没痊愈,谁还敢给我上酒?”

“你也太脆弱了。这都过去两周了!换我的话就是掉个脑袋都长回来了。”

楚舜笑笑不说话,继续从桌上夹菜吃。有道凉拌青笋他很喜欢吃,冰冰凉凉,酸酸爽爽,他很快就把分给他的那一小碟吃完了。楚胜注意到了,回过头来将他的青笋端给楚舜,楚舜赶紧把罗袂又往怀里塞了塞。

“唉你别老捅我,不会有人发现我的。”

楚舜不理她,依旧低头吃饭。

实际上,这种宴会是朝臣们重要的社交场合。多数人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他们会左顾右观,传杯弄盏,为自己的仕途缔交可靠的盟友。有不少高官都收到了恭维——总有人走上前来嘘寒问暖,语气既热情又虚伪。

然而楚胜父子这里却冷清的很。

楚胜,楚舜父子二人包揽了大司马和左司马两个要职,可以说,渚国一大半的兵权都在楚家手里。越王必然会忌惮他们,朝臣们自然也不想引火烧身。所以,没有人敢拉拢他们。

楚舜也乐得清净,专心享受美食。

“本来还想再来尝尝杏仁酒呢,结果啥都没捞着。”

嗯…倒也不能算是很清静。

“早知道就不来了。我还不如去潇香阁找姑娘玩。”罗袂似乎怨念很大,一直喋喋不休的。

与楚舜一样清闲的还有越王和王后。他们穿着庄重的弁服和展衣,坐在上座。越王刚刚致完辞,正一言不发的喝着酒。王后的心情看起来很糟糕,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而宋夫人也果然没有出席宴会。

楚舜想起一天前,王后带着他去大牢里找季满。

“你来问他。”王后走在楚舜的后面,“不要让他知道我也在。”

他们在大牢里上上下下,拐拐绕绕,终于走到一个戒备森严的牢房,门口刻了一些字符,是禁止瞬移的阵法——楚舜还是多多少少跟罗袂学了点东西。

季满就在里面,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四肢都被束缚住了。

“季满。”楚舜叫他。

“是楚小将军吗?”季满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是楚小将军。”他重复道,“眼睛看不见了,别的器官就变得特别敏感。”

“您是来这里谴责我的吗?”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阿菁要被王后逼疯了!”季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虽然我的手段不光明,但是大家都能看清了王后的歹心,阿菁也能离开王宫,不是吗?如果一切都能按照计划进行的话。”

“你确实让我怀疑王后了,也确实让我认为宋夫人离开王宫对她最好。”

如果不是罗袂的话,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可是你应该知道的,王后对宋夫人没有一点恶意,相反对她非常关照。”

楚舜那日在宋府虽然匆匆闯了进去,但他还是隐约听到了些许王后与宋安的交谈内容——王后在与宋安商量放宋夫人出宫去散散心,就像他们在王宫里对王后提议的那样。

尽管在王宫里对他们的提议不屑一顾,但王后还是认真的考虑了每一个恢复宋夫人的可能。

季满突然笑了,他笑得很大声,笑声回荡在密闭的牢房里,异常的诡谲。

“你怎么知道王后的关照对于她来说不是负担呢?”

楚舜愣住了,王后也是一脸错愕的表情。

“王后不过认识她不到一年,你们才见过她几天,而我与她相熟相知了十五年。你们凭什么认为你们会比我更了解她?我当然知道她是自愿入宫的,因为他不想让她父亲难做。她最怕给人添麻烦了,更何况有人自找麻烦一样的往她脸上贴。”

他在指控王后。

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她转身走了,楚舜听到她走远的脚步声,季满一定也听到了。

他看见季满得意的笑了。

“你知道她在?”

“王后用的可不是外面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香。”季满说道,“我说了,眼睛看不见了,别的器官就会变得特别敏感。”

楚舜的思绪回到了宴会上,他看见很多他小时候的朋友。同为京城的公子哥,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可是他们现在要么还在读书,要么刚刚被长辈安排进一些小职位去磨练。反观楚舜的人生却是一帆风顺,年纪轻轻的就晋升到了朝廷重职。

楚舜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说过话了。

“姑娘们那也有好酒,会给我伺候的妥妥帖帖的。姑娘们还会跳舞,那身段,啧啧…”

罗袂还在抱怨。

“嘘。”楚舜打断她,“看,快看。这儿也有姑娘们给你跳舞了。”

楚舜没骗她。此时由司乐领导的宫廷舞者徐徐上场,和着庄严的乐曲开始表演起整齐划一的宫廷乐舞。

这是宫廷的雅乐舞,自然要隆重肃穆。舞者疾徐适度,进退有序,雍容有加,充分凸显了雅乐舞庄重神圣,中庸宁静的特点,好看极了。

以往楚舜很喜欢看这舞蹈,但今日他还沉浸在前几日的情绪里,他发现罗袂也没什么兴致,她直接从他的衣服里钻出来跑走了。

“就算你讨厌王后,那你为什么要伤害宋夫人呢?这么做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大牢里,楚舜对季满说道。

“因为我恨她。”季满的表情突然变得狠戾。

“你恨她?”

“阿菁被王宫杀死了,然后她就冒充成我的阿菁,快活的生活着。”

“那一直都是她,你分明知道。”

“她不是!”季满冲他吼道,“我的阿菁会抱怨离开我的生活有多糟糕,会和我一起唾弃那个囚禁着她的王宫。阿菁绝对不会爱上王宫里的生活,这辈子都不可能。”

楚舜不想再劝他了。季满现在就是个疯子,活在自己的执念里。

“即使见不到她,但是只要知道她也跟我一样伤心,我就很满足了。我要的就这么多。”季满哽咽地说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为什么她要背叛我…”

“你去哪了?”楚舜问道。他在王宫里一直没等到罗袂,直到回到自己在将军府的小院里才看见她。

罗袂坐到他对面,手里抱着两坛杏仁酒。

“你不看姑娘们跳舞,就是去偷酒了?”

她打开一坛杏仁酒,一口气吨吨吨干下去小半坛。

“姑娘们跳得也不好看啊。”

“那你觉得什么样叫好看?”

她拎起杏仁酒,又喝了一口。

“你还别说,我真就看过比这好看的。我之前去观摩我自己的祭祀活动…”

“咳。”楚舜忍不住打断了她,“你去观摩你自己的祭祀活动?”

“怎么?许他们祭祀我,就不许我去看了?”她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你也该去看看。总之那时候人们跳的巫舞,那才叫好看。”

楚舜也打开了自己那一坛杏仁酒,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确实是罗袂最喜欢的口味。

“巫舞都是沅湘附近的民间百姓在跳,我没什么机会见的。”

罗袂思索了一下,她抱着酒坛子走到院子中央,右手拎着坛子平举于胸前,左手绕了个花指悬于头上。然后,她的身体微微后倾,脖颈与脊柱形成了一道完美的曲线。

“那你小子可有眼福了。”她说。

随后,她眸光一闪。院子里突然就传来了徐徐的鼓点声,楚舜听不出具体是从哪传来的,那声音哪都是。随着鼓点声渐大,罗袂开始跳舞。她跳的是一段请神的巫舞,那酒坛被她用作道具,仿佛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跟着她的动作上下起舞——里面的酒一滴未撒。

她一边舞蹈,一边吟唱着。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随后,鼓点的节奏渐渐复杂了起来,罗袂的动作也越来越快,那酒坛却始终稳稳当当的握在她手里。终于,鼓声到达了一个**,罗袂高举手中的酒坛,一饮而尽,然后……

啪!

陶罐的碎片像水花一样从地上溅开。

这一声就像是号令一般,鼓点中有了旋律的加入。随着音乐的变化,罗袂的眸子又是一闪。她站在他的对面,全身笼罩在水晶一般的光芒中,周身开始跳动着妖异的火焰,流光溢彩,如梦如幻。她的发丝凌乱地在空中舞动,双眸让人想起深邃的湖泊,那里映着漫天的星光——玄青色的,璀璨的,闪耀的,神圣的……

像神明一样。

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如今有美人跳舞,丰肉微骨,体便娟只。姱容修态,冠绝古今。楚舜倒也愿意做个酣歌恒舞的昏庸之人。

尽管罗袂的动作并不完美——她现在醉醺醺的,四肢都很松弛,但是她的姿态潇洒,情绪热烈,让楚舜这一生都难以忘怀。

音乐还没结束,罗袂却突然不想跳了。她直愣愣的放任自己倒在楚舜的怀里。瞬间,一切梦幻的场景都消失了,楚舜又看到了院子本来的模样。

“乐舞好看吗?”她挑衅的笑了。

楚舜低下头,把鼻子埋在她柔顺的头发里,贪婪地吮吸着里面醉人的香气。

“难看死了。”他在她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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