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唤道：“凤皇，你沦落至此。靠皮相谋求生存，就不以为耻吗？”

言蹊脸色大变，再也维持不住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指尖微微颤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阮清和的目光越过他往身后看去，渺远悠长。

她淡淡地说道：“在你被选为本尊夫君的那一日，我就知晓了。”

她不喜受操控，但不管在九重天，还是在荒芜都要处处受限。

言蹊能让那些老古董看中，她岂能不生疑心。

“果真凤皇名不虚传。你从前与天争，如今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倒也有了一席之地。”

阮清和收回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什么？”

言蹊绷紧的后背，倏然松了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问道：“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要让众生仰视我。这样的地位，妖主愿意给吗？”

言蹊身上温雅淡泊的气质不复存在，转而是威仪赫赫。

他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野心：“倘若凤族大兴，言蹊愿追随妖主身后，誓死效命。”

言蹊的眼神太过笃定。

阮清和垂下眼，敛住了眼底的一丝疑色。

“我尚且偏安一隅，你要的这些，我如何给你？”

她疑惑地问道，颇有些兴味地打量着言蹊：“我自幼就发现，我与其他仙童不一样。他们悲悯苍生，我则是太过淡漠而波澜不惊。天帝没有伤我，我原以为是他不屑。直到后来，我发现他对我隐约有两分忌惮。言蹊，你说这是为何？”

言蹊含笑而立，并未被她这问题给难住。

他认真地说道：“若是言蹊所料不错，帝姬应当不是天族人。”

与阮氏联姻的女子大多相貌姣好，即便旁枝也堪称绝色。

阮清和的气质清冷，但要论起容颜，却然与阮凤兮兄妹差距甚大。

全然不像是老天帝的亲生女。

这个猜测，她不是没有过。

阮清和并不惊讶，淡淡地问道：“何出此言？”

她依旧歪歪斜斜地躺在软榻上，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言蹊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也觉得理所当然。

老天帝、老天后都已经羽化多年。

阮清和早就不是渴望亲情的婴孩。

真相如何，对她来说意义不大。

言蹊打起精神，说道：“老天后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美人。见过她的人，都说她色若春花，美丽不可方物。老魔君曾经是她的爱慕者之一。只可惜终究未能得手，让老天帝捡了这个便宜。直到后来九重天大乱，老魔君领兵直入，乘机与老天后独处了五日。”

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阮清和不是老天帝的亲生骨肉，才会遭受这般冷待。

她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若论起辈分，我还应该是卿尘的姑姑？难怪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亲切。”

阮清和的表现有些出乎言蹊的意料。

他眉梢微蹙，很快就松开，轻声说道：“魔界的魔君登位，往往伴随着腥风血雨。妖主若是有意，也可……”

阮清和眼神冷厉地制止了他，淡淡说道：“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更没有那样大的胸襟。我不过是想要让天下人正视我而已。”

她负手而立，缓步到了窗前：“让他们准备成亲典礼吧，三日后大婚。”

这个时间委实有些仓促，但言蹊不假思索就道了一声“好”。

他筹谋许久，总算能等到收获的时候。

受这一点委屈算什么呢？

言蹊忽略掉了心中的那一点不甘，近乎温顺地退下。

她随手打开窗，红绫折的纸鹤扑棱棱飞了进来。

阮清和打开一看，神色有些讶异。

卿半雪内柔外刚，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居然开始争宠了。

就这么几日，那西海侧妃就失去了孩子，东窗事发。

乔玟不喜欢卿半雪，没有出手帮衬她。

卿半雪却还能好好地在宫里待下去，还主动出手击败了一个有后台敌人。

她的心机可见一斑。

阮清和轻轻摇了摇头，双手直直抚过琴弦，“铮铮”琴声清脆幽冷。

温止陌的古琴弹得甚好，本该以乐得封仙主，偏又是罪臣之后。

荒芜沉寂许久，这一次露面，就是惊天动地。

九重天上像样的仙主都会收到喜帖，温止陌应当也会。

她指尖微微用力，那琴弦就在她手指之间根根断裂。

说是三日，荒芜今夜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来客的住处都建造好了。

阮清和独自站在夜幕下，身后铺天盖地的黑里多了一月白衣袍的神君。

容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你喜欢言蹊？他的底细，不少人都知道，实在算不得清白。你若看中他的心机谋略，就连云知白都比他强上许多。你知道西海侧妃肚子里那个孩子是谁的吗？就是云知白的。”

阮清和怔了一怔，失笑道：“正如容陵神君强过言蹊百倍，却不能做我夫君一般。旁人再优秀，也是旁人。”

就像她和言蹊斗得再厉害，也是窝里斗。

关键时刻，还是不能输了脸面。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怎么就笃定了我不愿意？”

容陵直直地盯着阮清和，额头上绽出青筋，语气激动。

阮清和忽然有些失落。

她细细体会这容陵那激动的情绪。

即便是有了女娲石，她依旧不会如此疾言厉色。

这样的情绪波动，于她而言本就是一种奢侈。

阮清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收敛了情绪说道：“就算东荒神君愿意，本尊也不愿意。荒芜的妖，同样不会答应。神君莫非忘记了，自己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哪怕封在了东荒，依旧脱不了那层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在何处都是避免不了的。

容陵沉默了下来，往她腰间一瞧，转而问道：“那柄剑，还在温止陌那里？”

他神情似有些不悦，冷笑道：“本神君的东西，他一个小小的仙主竟然也敢要？”

“荒芜同样给温仙主发了喜帖，”阮清和平静地说道，“倘若神君不喜，大可以与他当面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