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刘兰时想起了他三哥刚回家的那一天。
一身黑衣,没有任何花纹,手里握着一把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同父母说话句句尊称,就像执行命令一般,多一句话都不说,对他这个兄弟,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直至有一天从外面回来,猛地抱住他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把他吓住了,他问三哥怎么了,他三哥说,她喜欢笑,冰冷的人吸引不了她。
后来三哥大婚,他才知道,三哥那日回来所说的她,是三嫂。
而如今,一纸和离书,又将他的三哥打回了原形。
刘兰时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不想和离,你就去同三嫂说啊,躲在这里算什么,整日里看着这封和离书,你就算看十遍百遍,三嫂也不知道。”
刘兰昭无动于衷。刘兰时准备下猛药。
“我刚从衙门口回来,你知道吗,三嫂要选妃了!”刘兰昭的眼皮略微动了动。
知道有用,刘兰时继续道:“女帝选妃,选的是德才兼备的佳男子,三哥是文武全才,又长了一副好相貌,如何不能当选。”
刘兰昭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和离书,刘兰时看出来了,他三哥不是没有动心,而是被这封和离书压制住了,“和离之后,婚丧嫁娶各应天命,谁又说不能再嫁同一人,况且,这回并非三哥娶,而是三哥出嫁。”
这回,刘兰昭的反应大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刘兰时也是个机灵的,一看药下足了,再下就要伤及无辜了,脚底一抹油,如同来时一般,窜出了门外。
刘兰昭坐在里面,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和离书,只见里面整整一页纸,就写了两个大字“和离!”
刘兰昭哭不得笑不得的表情顿时难看极了。
这是他第一次有勇气打开那薄薄的信封,本以为里面会长篇大论一番,谁知......他早该知道文重是个什么样的人,像她那样不爱读书写字又爱偷懒的人,一封和离书又怎么值得她下大力气。有这两个字,总也强过一张白纸。
不过,文重是不是不知道和离书是需要两个人签字的?
刘兰昭看着和离书,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不知道的好。
文重连日来都泡在大堆的奏折里脱不开身,别说溜出去玩了,就连睡个懒觉都不成,人一旦睡不好,脾气就会特别暴躁,文重尤甚。
又是嫌弃宫娥们不够贴心周到,又是嫌弃叶长思太过啰里巴嗦,就连那几个给她出主意选妃的阁老们,怎么看都觉得用心不纯,索性,奏折我就不批了,你们几个空着手来,再空着手回吧。
自从每日来都只能拿到寥寥无几的批红奏折后,几位阁老也不都来了,每日来一个,把那寥寥无几的奏折带回内阁,今日,轮到严阁老进宫拿朱批奏折了。
严阁老素来是个行事严谨不苟言笑的性子,在女帝陛下的磨砺下,竟然学会了自我转圜。看着半躺在龙椅上的女帝陛下,一副我就不批奏折的样子,严阁老实在是无可奈何,深深的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罢了,再撑几天,等有了帝师,日子就好过了。”
守在乾元殿门口的禁卫们都觉得严阁老走出乾元殿的步伐,又蹒跚了许多。
文重知道这个严阁老是那几位阁老中最会较真的一个,本想着今日不批奏折,必定会被严阁老大声痛斥一番“女帝昏庸”,没成想,就这么走了。
她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人家这当朝臣的也不容易,自己抢了皇帝当,又不好好干活,真是辜负了老天爷的厚爱,算了,再批两个吧。
文重被严阁老所感化,认命的连批了好几本奏折,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文重才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揉着看得酸胀的眼睛,感叹:“当皇帝,好累啊。”
自从文重登基以后,除了宫里换了个皇帝,宫妃放出宫一批,其他的再无变动,就连慕容氏那位仅剩的王爷,也还稳稳当当的在王府颐养天年。
慕容氏的儿子很多,当年为了皇权之争死伤了大半,除去登基为帝的慕容惊澜,就剩下为慕容惊澜鞍前马后的西南王慕容恒和荣王爷慕容衍。
慕容恒在奔往西南的途中被南齐玉所抓,早已魂归天地,就剩下一个不大顶事的荣王爷慕容衍。
慕容衍排行老十,小时候就唯唯诺诺,长大了以后,对内尚且能摆些王爷的威风,但在他皇兄面前,老实的和个鹌鹑似的。
可唯一能让慕容衍和个鹌鹑似的慕容惊澜退位离宫了,这下,慕容衍自觉没有人再能制住他了,就是那新登基的女帝,也得老老实实的喊他一身舅舅。
听闻女帝要选妃后,慕容衍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了,寻思着自己手下那几个人,谁家还没几个长得好的儿子呢。
“左千隋呢,让他来见我。”吩咐了下人前去传信,慕容衍就翘着二郎腿开始琢磨起来了。
要说他手下最得力的人,还要数这个铁公鸡一般的左千隋,当初是听说他有个漂亮女儿才随手救了他,不图他报恩,只要他肯把她女儿送来,即便不能自己享用,寻个机会送给他皇兄当枕边人也是可行的。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左千隋的这个女儿,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要不是在那丫头手上吃过亏,慕容衍打死也不信。
正想着,左千隋跟在下人身后进了门,躬身道:“荣王爷。”
慕容衍睨了他一眼:“怎么就你自己,你女儿没跟着?”
左千隋只是嘿嘿的笑:“绮瑛啊,绮瑛上街去了。”
慕容衍哼了一声:“真不知道哪家孩子又要倒霉了。”
左千隋不接他的话茬,直奔主题:“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女帝选妃的事你听说了吧。”
左千隋点点头。
“这个女帝,虽然是我的亲外甥女,但从小也没跟我这个亲舅舅见过几面,性情啊爱好啊,我这个当舅舅的也不太了解。但是呢,作为舅舅,也总得为咱们的女帝陛下操操心掌掌眼,我们大盛的男儿多的是,但能入得了女帝陛下眼的也没几个,所以呢,我今日叫你来,是让你去探探女帝陛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色。”
左千隋一听,一张皮薄馅大的脸登时就僵住了,“这......这......这女帝陛下是女子,我一个外臣,如何能探听的到?”
慕容衍翘起的二郎腿一下子就踢到了左千隋的小腿上,疼不疼的先不说,左千隋一怂就跪了下去,只听慕容衍道:“本王让你去了吗,你女儿不是和女帝曾有过几面之交吗,让她去。你一个糟老头子,别说女帝,就是本王也看不上。”
被明晃晃的嫌弃了,左千隋也没胆儿生气,还好只是让他闺女去探探女帝的喜好,不是亲手给女帝龙床上送男人,简单,简单。
回去的路上左千隋还在想,女帝陛下喜好的男色,不就是刘兰昭吗,但又一想,那刘家小子在女帝登基后就给休了,现在多半已经不喜欢这样的了,这以后,可得绕着这样的男子走,别平白招了女帝的厌恶。
左绮瑛在街上逛了没两圈就回家了,这女帝登基以来,街上恶霸欺女的事都少了,让她这个一心想为女子伸张正义的心,都无处使力了。
回家没看见自家亲爹,一问家里仅有的两个仆人之一才知道,亲爹又被荣王爷叫府里去了。
一想起那个蔫坏蔫坏荣王爷,左绮瑛就手痒痒,头一回见到那位荣王爷的时候,左绮瑛在溜大街。
慕容衍满眼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在眼前晃荡,便吩咐手下人悄悄的去把她掳来,掳的过程很顺利,甚至那漂亮的小娘子竟然愿意主动跟他走。
慕容衍瞧上的女子无数,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听话这么主动的,顿时心花怒放,也等不及回府,找了个隐蔽的小巷就准备行不轨之事,不曾想,刚到小巷,那漂亮的小娘子就笑嘻嘻的朝他走来,裤子才脱了一半,小娘子手里的刀就瞄上了他的命根根。
他害怕啊,但又不敢抖,生怕抖一下那明晃晃的利刃就让他命根根永远的离开他了。
本以为是朵向日葵,谁是太阳就跟谁走,结果却是朵带刺的玫瑰,靠近谁扎谁。
左绮瑛想着直接就断了他的念头,手一动就要割下去,就被自家老爹不远百里来救女的时候打断了。
左千隋还在想,这是哪家的登徒子,这么不长眼,他的女儿都敢动,真是不想要命根根了,一抬眼看见的就是慕容衍惊恐又羞愤的眼神,“荣王爷!”
慕容衍啥也不说了,一手捂着命根根,在手下的搀扶下灰溜溜的回府了,今日算是栽大了,王爷的脸也丢尽了。
也是从那开始,慕容衍就知道,姓左的都不是好东西,当爹的是个铁公鸡,当闺女的简直就是个刽子手,可怜他的子孙万代,险些就成了泡影。
不敢再去动左绮瑛,但欺负欺负她老爹还是可以的,这也是慕容衍唯一能给自己的安慰了。
左绮瑛可不这么想,她真恨那天没能手快两分,让那个猥琐王爷逃掉了,还不是她亲爹,整天被人呼来喝去的,还一个劲的为人家尽忠,这铁公鸡,铁的不光是银钱,还有那颗心,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