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秋高提手腕，直泻而下，手肘轻动，提拉注水。绿色的剑叶，就这样沸水中轻轻飘荡，又慢慢落下。

“茶如人生，在青年时心高气傲，天老大我老二，谁也不服，于是浮躁在表面。”

他的手很稳定，哗哗水声荡在这偏殿中，几秒后戛然而止。

在无声的等待中，原本漂浮在上的剑叶沉到壶底，李长秋道：“等到走入修仙路，才发觉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份子，天赋一般，不比别人出彩。”

他的话一阵回响，似是在说别人，也像是在阐述他自己的人生。

剑三尺没有插话，安静的听着。

听着李长秋讲道，闻着茶香，他不免想起自己年轻的岁月，在修炼刚刚有成时，也曾鲜衣怒马，仗剑不平，纵歌而行。

不可避免的，他捅了很多篓子，却始终没惹到什么麻烦，还曾窃喜手段高明。

后来才知道，是他的师傅，剑峰上一代峰主吴不忍心疼他，一路跟随，解决了不知多少的黑手。

剑叶顺着热流在水中浮沉，有的躺在水底，一动不动，也有的奋力沿水雾挣扎，飘然而上。

它们彻底分成两个阵型，在缥缈雾气升腾中，他看到了对面一张若仙的脸。

李长秋手指沿着壶壁转圈，轻笑开口：“当认清现实后，有的人就此沉沦，也有的抗争而起。”

他一直在笑，然而说出的话却那般冰冷。

“直到彻底力竭，再次沦入黑暗，爬不起来。”

剑三尺静静看着所有的剑叶一点点沉底，再也浮不起来。

“这就是茶道？太黑暗，我不喜欢。”剑三尺摇了摇头：“这个答案，并不能使我满意。”

他的剑发出阵阵鸣动，似乎也在赞同他的说法。

当那些努力的人们与混吃等死的没有了区别，那还要这修仙有何用？

那将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无论怎么拼命挣扎也只能活在最底层，每天最好的结果是赚来今天的面包，再无出现修仙者的可能。

到了那时，人们会沦为行尸走肉，而万剑宗真正的根基也将断绝。

那就是打破阶级的希望。

“当然不是。”

李长秋还是没有解释，反而再次注水。

那些一直在底部泡发的剑叶已经膨胀，被水流冲击，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动，又躺在那里。

而刚才挣在表面的剑叶，则顺着热流又一次浮起，御浪而行。

没有用李长秋开口，剑三尺已明白他没说出口的话。

“当滔滔大势来袭时，只有从未放弃过努力的那些人，才会借着力量，再次崛起。”

修行不就是这样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哪怕在这万剑宗，也是如此。

多少个夜晚，那些还在底层的勤奋弟子们奋发图强，汗水打湿他们的衣襟。

直到迎着晨曦，沐浴朝阳，走在林间小道，早晚都是挂满白霜。

还有那些大势力插进来混日子的弟子，就如同现在壶中浮肿的剑叶，哪怕再想挣扎，也没有上岸的能力了。

李长秋停了动作，微笑不语，将茶壶中茶水揽出，翻起茶雾氤氲。

“请。”他将茶倒了半杯，递给剑三尺。

李长秋在心中叹息，有些遗憾，还是时间太短，成色不足。

“这就是茶道吗？果然返璞归真。”剑三尺深吸口气，犹豫一下，接过来以视死如归的心态抿了一口，随即瞳孔骤缩。

在他口中，先是一股甘醇的苦涩，充斥在口腔，让他皱眉。但紧接着，随即而来是馥郁甘甜，弥漫在脑海，挥之不去。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舒适，让他忍不住放松全部心情，静下心慢慢享受。

热气从身上散发，鼻尖满是剑叶的醇厚香气，整个人仿若置身在云端。

他的龙剑不再坚固，慢慢变软。

“敢问李道兄，你刚才的动作，是为了向我阐述茶道吗？”

剑三尺眸光复杂，李长秋并未用言语描述，反而是用简单的泡茶来解释最深刻的道理。

还有，这茶不过是普通的千年剑叶，这水不过是普通的灵溪泉水，没想到简单结合下，竟能迸发出这般浓烈的香味。

连他的剑都没能顶住，弯了。

“不。”李长秋伸出根手指摇了摇，道：“只是这样泡的茶，更好喝。”

他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剑三尺，选择实话实说。

只是简简单单的泡个茶，谁让你想那么多的？

李长秋叹口气，这年头，像自己这般纯洁的，已经不多了。

“在我看来，所谓茶道，就是如何将你手中的茶发挥到淋漓尽致的过程。”

他站起身，自信满满，虽然我打不过你们，但我绝对可以说得过你们！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

李长秋没有等剑三尺回应，拿过他手中的龙剑，轻轻抚摸它的纹路，寒光凛凛，剑气夺人。

龙剑刚开始是害怕，在他手中逐渐放松，最后发出舒爽的嗡嗡声。

“回归最开始的问题，剑道是什么？”

李长秋捏住龙剑的凸起，笑道：“剑道不是一往无前，要知道，过刚而易折。”

他拿过茶杯，大口痛饮，道：“剑道也不是随心所欲，如此行事，必然堕落。”

他的话如同大道震颤，在剑三尺道心中轰鸣作响，原来自己曾经的坚守，都是错误的吗？

剑者锋锐，更忌自我怀疑，剑三尺刹那就反应过来，截断这段话语，道心波动渐渐消失。

然而李长秋的话，却还在继续。

“剑道就是你心中的正义，是哪怕一竖子执剑，也敢迫问苍天的豪气！”

他将龙剑指天，将茶代酒大口痛饮。

龙剑有灵，嗡然响动，似是在支持李长秋的话。

“剑道就是你向更强者拔剑的勇气，哪怕明知败落，也敢上前！”

李长秋一剑刺向剑三尺，对方避也未避，仅凭气浪就将他掀开。

剑三尺静静听着，没有答话。

李长秋将剑横在身前，哈哈大笑：“剑道不为是非曲直，但你心中要有明镜高悬！”

剑三尺坐在那，若有所思，环绕的气机越来越强。

“剑道无情，但你心怀若大，便可为苍生挣下一缕生机！”

李长秋将龙剑扔给剑三尺，洒背对着他洒脱一笑：“这场论道，就到这吧，我败了。”

他言语唏嘘，似是心念苍生。

李氏春秋第三计，以进为退。

小样，就凭你还想和我论剑，真以为我当年的仙剑奇侠传是白看的吗？

“剑三尺攻略完成，奖励阴阳异象。”

听着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李长秋露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色。

“阴阳……剑图？”

随着他话语落下，一股难以想象的气势从他身上迸发，吹动长袍烈烈响动。

剑三尺被突然降临的异象逼迫，但他不愧为剑峰之主，身经百战，临危不乱，催动修为展现自身异象，将整座偏殿都笼罩。

那是苍茫中的万剑齐发，剑气条条如同天罗地网，在其中的任何生灵都无处可逃！

龙剑为心，剑气为阵，在空中结成庞大剑阵，威能之大令剑峰的护峰大阵自主激发，剑意纵横若活生生的真龙！

这是剑三尺剑道修为的至高成就，被他自豪名为阴阳剑图！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他面前，两个巨大巨大的阴阳图出现在李长秋头顶和脚下，白与黑两色交织，如巨大的磨盘缓缓转动，横贯在万剑宗的天空！

浩瀚无尽的混沌剑气如星河垂落，由下而上，逆洗苍天！

异象只是一种气势，并不真实。然而当李长秋的剑图降临，整座剑峰都摇晃了起来，大阵爆发出恐怖的威能，护佑住那些刚入门的弟子。

在剑图中央的李长秋长发飘飘，俊雅无双，若如仙人天降。

李长秋惊喜无比，这个异象，有点猛啊！

果然是系统所出，必为精品！

这下你们这群老梆子没说的了吧！

这庞大的异象震惊了整个万剑宗，也震惊了外界的人群。没有喧哗，没有吵闹，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幕。

“我宣布，李长秋为我万剑宗此代圣子，地位之高，与各峰长老等同！”

在所有人呆滞目光下，一柄金剑悬浮天空，经历万千混沌剑气洗礼不倒，正是宗主孙不二的象征！

他没有经历各峰的投票，因为李长秋早已将几乎所有长老征服。

万剑宗宗志记载，新元历二一，圣子降临。当日，剑芒如海，紫气东来。

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只剩下原地满脸懵的李长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