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庆疾强忍疼痛站起身来,一边全神贯注凝视正在僵持的吹笛鬼与断头鬼,一边蹲下身子,将掉在地上的黑色长钉捡起。
黑钉滚烫,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
闪烁寒芒的漆瞳蕴藏着一抹疯狂,齐庆疾刚想将黑钉扎入吹笛鬼体内,二楼蓦地响起铜锁坠地的声音。
徐满弓几乎是连滚带爬跑下楼梯,冲齐庆疾吼道:“走!!!”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中,齐庆疾满脸震骇表情,看着洪水一般的鲜血从楼梯口决堤而下。
这是真正的血水,滔天血腥味浓郁到令人心惊肉跳。
齐庆疾在前,徐满弓在后,两人亡命飞奔。
当血水冲出小楼,汹涌澎湃冲刷灰雾萦绕的古老世界,齐庆疾与徐满弓全都瘫软在地,两条腿上的肌肉火烧火燎。
“走,去死灰森林!”
现在的民国小楼里,有三只诡异,只是逃到楼外,谈不上安全。
…………
一刻钟后,站在死灰森林前的齐庆疾与徐满弓回身眺望。
那栋民国小楼方圆的灰褐色大地,不知何时已经沉陷了下去。
充斥不详与深红的诡异血湖上,三层小楼沉沉浮浮。
两个时辰后,死灰森林深处,响起齐庆疾近乎癫狂的肆意笑声。
笑声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酣畅淋漓。
他的左手掌心被人皮鬼的鬼仆穿出一个血洞。
他的额头被人皮鬼留下一个指洞。
他的整张脸险先被吹笛鬼捏碎。
好几次险象环生,神经与理智被轮番摧残,长时间得不到休息,凡此种种,让齐庆疾一颗心早已变得千疮百孔。
仰天长啸了几声,发泄过后,齐庆疾看了一眼盘坐在一棵灰树下,双眸紧闭的徐满弓,随即扭头离开。
…………
百米之外,齐庆疾从衣袖里掏出羊皮纸。
古老的褐色人皮上,空无一字。
齐庆疾咬牙切齿,将羊皮纸放在地上,用黑色长钉一下又一下狠狠扎着。
如果……如果说当时在沧澜江边,齐庆疾选择遵循内心,而不是相信羊皮纸,果断与易水寒、白灵几人分道扬镳,说不定现在已经回了南屏县。
羊皮纸欺骗了他,而他的惩处手段,可笑至极。
“告诉我逃离灰雾之界的办法!!!”
齐庆疾压抑着嗓音,宛若一头困在笼中,皮包着骨头的瘦虎。
他再也不会相信羊皮纸,但他……想活着。
一个又一个大骊文字突兀显现,齐庆疾聚精会神看着。
【九月十九,寅时六刻钟(凌晨四点三十分),我被吹笛鬼杀死了,因为我抢走了它的骨笛。】
【再等一刻钟,就要换新主人了,好开心呀。】
“草!!!”齐庆疾双眸赤红如血。
冷静!
必须冷静!
沉思片刻,齐庆疾威胁道:“我只给你十秒钟时间,十秒一过,我会在这里挖个坑把你埋了,换新主人?白日做梦。”
“十、九、八、七……”
随着倒计时即将结束,齐庆疾被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笼罩。
“三、二……”
【九月十九,寅时五刻钟,我杀死了徐满弓,用他血祭了骨笛。】
【当笛声吹响,我面前出现了一条路,我终于逃出鬼域。】
【喜极而泣的我,疯狂亲吻着羊皮纸,从今往后,它将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我……杀了徐捕头!”齐庆疾瞠目结舌。
还有,灰雾之界的真相是鬼域吗?
类似于现代术语中的‘领域’。
领域之主在领域之中无所不能,能任意修改时间、空间等所有法则。
可吹笛鬼的表现,貌似有点水。
不,水很多。
首先,齐庆疾在灰雾之界闲逛了这么长时间,吹笛鬼才找到他。
其次,既然这里是吹笛鬼的鬼域,为何断头鬼一个外来者,连招呼也不打就闯进来了?
齐庆疾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吹笛鬼全盛时期绝对是个堪称灾难的存在,但因为某些原因,惨遭削弱。
第二,灰雾之界的主人,压根不是吹笛鬼。
…………
死死握着唐刀的齐庆疾,从身后一步一步向着徐满弓走去,他竭力不让自己发出那怕一丁点声音。
活着,这是齐庆疾脑海里仅存的唯一信念,他已经顾不了太多。
如幽灵般站在徐满弓身后的齐庆疾,双手握刀,高高举起。
齐庆疾内心正在土崩瓦解的善念告诉他,砍下徐满弓脑袋,别让这个男人走的太痛苦。
唐刀即将挥落的刹那间,徐满弓声音幽幽响起。
“必须杀了我,你才能逃离这里吗?”
齐庆疾握刀的手,止不住的轻颤着,怎么也落不下去。
牺牲别人性命,换得自己苟延残喘,齐庆疾扪心自问,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如果将徐满弓换作齐庆疾仇恨之人,他会毫不犹豫,果断杀死。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再过一刻钟,不……可能只是十分钟,吹笛鬼便会前来索命。
齐庆疾颓然扔掉唐刀,坐在地上,背靠灰树。
此情此景,他不想吟诗一首,只想抽一根烟。
别太贵,红塔山足矣。
“齐小弟,回到南屏县后,给我夫人和女儿捎句话。”徐满弓起身,头也不回,只是仔细拍打着衣裳上的飞尘。
“什么话?”齐庆疾下意识问道。
徐满弓平静道:“入职县衙十五载,我不敢妄言为黎明苍生做过什么,但为了南屏县治安,兢兢业业,日复一日。”
“家有贤妻,温柔纯良,过门十一年,从未与人红过脸。”
“我这一辈子,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人。”
“徐满弓……有愧梁静姝。”
“为了家族的薪火相传,静姝五次有孕,五次小产,身子每况愈下。”
“第六次,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可是……”
徐满弓嗓音沙哑道:“我这一生,从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要被命运死死扼住喉咙?”
沉默良久后,徐满弓继续说道:“告诉静姝,我最引以为豪壮的,不是将首陀罗种姓晋升为吠舍,而是娶了她。”
“告诉我女儿,就说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当她想我的时候,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了。”
齐庆疾苦涩一笑,道:“徐捕头……”
“齐小弟,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在齐庆疾无法置信的目光中……
徐满弓,摘下了他的人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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