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佩佩闭店回到梁家大院儿,已是夜晚亥时。
月上梢头,万籁俱静。
此刻宋老太正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叫唤着,她身边的使唤丫头早已不知去往何处。接连饿了三顿,她早就浑身无力、头晕眼花,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
乔佩佩拎着剩下的半只烧鸡往她鼻子跟前儿晃了晃,“......什么味道?!”宋老太一骨碌爬了起来,完全不见方才那副半死不活的疲态。
“烧鸡。”
乔佩佩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
“给我带回来的?!”宋老太一脸惊喜的要抢过烧鸡,乔佩佩却抬手一提,宋老太双手扑了个空。
“......”
“赵九良送的,你当然不吃。你若是吃了,不等于变相的默许我给你儿子戴绿帽吗?”
乔佩佩故意撕下一只鸡腿咬了口,香味很快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您可是梁家的大太太啊,顶着梁家的半边儿天!那就算饿死,也不能吃流氓头子送的烧鸡。否则,你儿子岂不是在地府都得蒙受来自阳间的奇耻大辱?”
“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脸啊!”宋老太似乎饿的不轻,两只看不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乔佩佩手中的烧鸡,颤抖着说:“你快给我吧,佩佩!娘再也不敢故意害你了、更不敢反对你在外头找男人!”
乔佩佩忍住笑,心想:宋老太还真是为嘴伤身。这是拿她没辙了,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狼吞虎咽”这四个字在宋老太身上演绎的淋漓尽致,她连炕都不下,便接过乔佩佩递给她的烧鸡大嘴麻牙的啃了起来。
乔佩佩怕她吃不饱,又从梁家大院儿的厨房拿了两个馒头回来,又怕她渴,端了杯水过来。
“唉?你倒是慢点儿啊,瞅瞅这样儿......”乔佩佩看着宋老太的吃相实在难以忍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宋老太将杯里的水喝的一干二净,空气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她有了些力气便还嘴道:“你就是虐待我!狠心的糟粕媳妇儿、白眼儿狼,我白疼你半天!”
今儿包子铺生意好,卖了七八十两银子,乔佩佩心情愉快,懒得跟她计较。
“你不是喜欢与柳瑟言做乌合之众么?去,叫她给你享清福去——”乔佩佩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寒碜她。
“胡说什么混账话!她叫我声姐姐,按辈分我和她是同辈,岂有她奉养我的道理?给我养老送终的是你才对!”宋老太愤恨的撇撇嘴,想骂什么,却又不敢,只得伴随着嘴里的白面馒头一块儿咽进肚子里——噎死个人。
许久听不见乔佩佩说话,宋老太又停止了“啃鸡腿”的动作,她回过头“盯”着乔佩佩平坦的小腹“你这肚子......可真大了?”
...
次日,梁欣回来了,梁老爷发话:梁府上下,不管年龄辈分,不论男女老少,除了看门的小厮和烧火的丫鬟,其余人统统到前院儿门口欢迎大小姐回门。
富丽堂皇的大厅上座|坐着的衣冠楚楚的梁財,梁財左手边坐着板着脸的陈国秀,右手边则是妩媚动人的柳瑟言。
而柳瑟言的右手边,才是宋金莲。
乔佩佩打个哈欠站在宋老太身边,从她一进大厅,便见到八面玲珑的柳瑟言迎接前来贺喜的贵客,而陈国秀则压轴坐镇,最不起眼的宋老太只负责乖乖的坐在一旁。
乔佩佩作为长嫂,必然要站在人群之首。像古代这种大户人家,最讲究的就是那些庸俗的排场。
“娘,我困了,您自个儿在这儿守着吧!”
乔佩佩打算回东院儿睡个回笼,她巳时还要去包子铺,晚上很晚才回来,最近黑眼圈儿愈发严重,不补个觉怎么成。
厅堂内人来人往,宋老太不悦的看着她,那表情:真是给我丢脸。
“......”
乔佩佩刚要走,忽而院内传来一声高亢的传呼声:“大小姐回来啦——”
“劈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四方。
乔佩佩捂着耳朵,浓烟翻滚的鞭炮声中,梁欣着一袭大红衣袍款款而来。绣着繁琐花纹的腰带彰显着她纤细的腰身,柳士儒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二人相互依偎着走在红毯之上。梁欣笑意嫣然、面色红润,完全没有出嫁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惨样儿。
“瞧大小姐那副珠圆玉润的样子。”
“这才嫁过去几天啊?如此满面红光。”
丫鬟们偷偷嬉笑着,乔佩佩也开始仔细观察梁欣的面相。很显然梁欣“婚后生活”过的滋润富有。柳士儒是常年流连花丛之人,在“某些方面”讨好女人的手段自然不在话下。
与其说是梁欣把他唬住,不如说是他拿捏梁欣。
“女儿见过爹爹、娘亲。”
“小胥拜见岳父、岳母。”
陈国秀板着脸,梁財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
他命人准备了两个大红包,就等着回门之喜送出去。哪想梁欣行礼,柳士儒却不跪,当场坐在了陈国秀旁边的空椅子上。
“贤婿这......”梁財面露难堪,柳士儒嗤笑了声,“怎么?我一堂堂新婿,理应受到丈人家的款待,难不成还得给你们跪下?!”
在场宾客面面相觑。
梁財的脸涨成猪肝色,陈国秀的脸色难堪到到极点。
乔佩佩差点儿笑出声,陈国秀平日里嚣张跋扈,最后还不是栽在了自己女婿手上!
梁欣站出来打圆场儿,“都是自家人,哪来那么多规矩!”她笑着挽住梁財和陈国秀的手臂,“我跟士儒回门,爹爹和娘高兴还来不及。”
梁財当着众人只得笑。
“爹,娘,你们可否给我和士儒准备了礼物?”
陈国秀沉默了半响,冷着脸命人道:“把姥爷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呈上来。”
梁欣欢欢喜喜的接过,柳士儒看都未曾看一眼,便撩袍去与相熟的人客套。
在场诸位对于梁欣在柳家的处境一目了然。
“不过是个妾而已,柳家财大气粗,又岂会将区区一个庶出之女放在眼中?”
宋老太冷嘲热讽的声音被不少宾客听到,一直保持“透明人”的乔佩佩吐了口葡萄皮,瞥了宋老太一眼道,“您最好收敛一些,有的正室混的还不如妾。”
乔佩佩觉得宋老太说这话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宋老太冷哼:“她从前仗着有她娘,小小年纪才不学好,尽耍一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如今陈国秀失势了,小丫头片子又有何资本在我面前得瑟。”
乔佩佩撇撇嘴,她心想宋老太这是眼看两个妾室在梁財跟前争宠却没她的份儿,气不过所以坐在这儿吹吹牛逼。
梁欣和柳士儒与在座的宾客寒暄着,乔佩佩填饱肚子正要走,梁欣一嗓子将她喊住:“你站住!”
“......”乔佩佩回头,不知何时换了一身亮黄衣裙的梁欣正提着裙摆朝她走过来,“娘,这个女人为何还会出现在我们府上?!”梁欣指着乔佩佩质问。
正在闷闷不乐的陈国秀冷漠的瞥了乔佩佩一眼,“你有所不知,你出嫁的前两天,她跑到咱们府上大闹一场,你爹就把她和宋......你大娘接回东院儿了。”
“哼,我说怎么她平白无故跑到这里混吃混喝?”梁欣叉着腰,嗓音微微抬高,完全忘了顾及自个儿的形象,“爹......娘,你们都被她骗了,她肚子里根本就没有野种儿!”
在场一片哗然。
回门之喜骤变鸿门之宴?
乔佩佩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愕然的望着步步紧逼的梁欣,“大小姐,话可以乱吃,饭不可以乱讲。我和你哥那点儿事儿可是众所周知的!”
“少跟我提我哥!他不配当我哥,一个只知道输钱的的赌鬼而已——他现在死无对证,你仗着肚子里有货坑蒙拐骗,无非就是为了进我们梁府骗吃、骗喝、骗银子!”
梁財的老脸当下垮成黑色,“这、这怎么回事?”
“爹,士儒见我这几天食不下咽,便给我请了个随行的大夫。究竟嫂嫂是不是怀有身孕,一诊便知!”
在场的宾客开始议论纷纷,就连宋老太也保持沉默不站在她这一边。乔佩佩暗暗想,这梁欣可真是狡猾,回娘家还带着大夫,一看就是提前谋划好的,为的就是回门这天,攻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乔佩佩早有准备,她提前翻看了剧本,知道今天的剧情要发生极速的转变,她早就提前做好了应对措施。
乔佩佩看准了旁边一个守着房廊的位置,悄悄踢倒了脚下的花瓶。
清水流淌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