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从不知什么地方滴下来的水点在惠秾的手背上,在一片黑暗中,惠秾睁开了眼睛。
我在哪里……
惠秾想用胳膊把身子撑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活动时,全身上下都钻心地疼痛。
放弃了坐起身来的想法,惠秾躺平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黑暗的空间里,她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一摞干草上,周围似乎还有别的动物咀嚼什么东西的声音。
她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惠秾努力搜寻着这之前的记忆,她在醒来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诡异的是,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她自己的记忆。
在梦中,她不再是大学里的讲师,而是一个古代官员家中的独女,她在家人的宠爱下长大,诗书礼乐样样精通,京城里的贵族公子的媒人们踏破了她家的门槛,但她却唯独钟情一个将门少年……
梦中的她,与将门少年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回忆到这里,惠秾感觉身体的疼痛和疲倦更加严重了,她不得不侧过身子,蜷缩在干草垛上,好减轻一点疼痛。
后来,她被选入皇家的寺庙做女官,她的青梅竹马也随他的父亲奔赴战场。不多久后,她的父亲被政敌陷害,贬谪北地,而她在这个皇家寺庙中,也受尽了其他女官的凌辱……
梦的结尾,是几个女官闯进她的卧房,将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她拖入腊月的冰天雪地中,浇了她一桶冷水。
回忆到这里,惠秾感觉心猛然揪了起来,梦中的屈辱和愤怒,似乎还留在她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正在这时,随着吱呀一声,一束火光射入黑暗的空间。
两个身穿古代服饰的少女提着灯笼,推开了惠秾所在屋子的木门。
其中一个少女将灯笼抬了抬,让灯光把整个屋子照亮,随即她也就看到了蜷缩在干草垛上的惠秾。
“小姐!”提灯笼的少女看到惠秾的一瞬间,把手中的灯笼往地上一扔,飞一样地扑到了惠秾身边。
而另一个少女却呆在了原地,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的画面。
惠秾艰难地抬起脑袋,打量了一眼扑过来的少女,却生生吓了一跳。
眼前的这个少女,她在刚才的那个梦中是见过的。
“砌春?”惠秾开口叫出了这个少女的名字。砌春是惠秾在梦里的贴身侍女之一,惠秾的另一个贴身侍女叫绣李。
惠秾往门边望去,站在门边上的少女的脸竟和梦里绣李的脸一模一样。
“小姐……她们能如此对待小姐啊……”砌春握住惠秾的手,泪珠顺着脸颊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滴到惠秾的手上。
“她们……”惠秾本想问问“她们”是谁,却感觉胸腔里一阵翻涌,咳嗽了起来。
门边的绣李似乎也回过了神,忙对砌春说道:“快把小姐扶回房去,我去叫医官!”
说着,绣李便摸着黑往外跑去了。
砌春将惠秾扶起身来,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惠秾身上,眼泪却还止不住地流,嘴里说着:“她们可真不是人,好歹小姐也是正经的彰云寺女官,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彰云寺?
惠秾听到这个名字,心猛然一颤。这个名字不仅在她刚才的梦中出现过,也在她之前的人生中出现过。
搭着砌春的肩膀,惠秾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就着灯笼朦胧的亮光,惠秾看清了周围的东西,这是一间牛棚。刚才在黑暗中惠秾听到的咀嚼声,是几头老牛发出的。
两人搀扶着走出牛棚,刺骨的寒风让惠秾忍不住打起了寒颤,连着心中的困惑和不安,也颤栗起来。
冬夜的风裹挟着下过雪后泥土潮湿的气息,钻入惠秾的鼻腔。惠秾打起精神,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远处,有一座耸立着的通天的高塔,被灯火簇拥着,明亮的灯光照亮了那一边的夜空。望着这座高塔,惠秾确信,自己穿越了。
而且穿越到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世界——云原。
回到房中,医官来了诊治过后,惠秾便饮了药睡下了。此时已近三更,窗外的风声吵吵嚷嚷,让惠秾心烦意乱。
她躺在床上,只感觉身上的被子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座通天的高塔,彰云寺,以及那个梦,交替出现在惠秾脑海中。
在进入大学任教之前,她曾在一个研究机构任职。她在机构中负责的项目,是对平行世界进行改造,并且记录改造后的种种数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可以轻易地操控平行世界中人们的人生和命运。
而云原,则是她负责的主要世界。她一直想知道,如果神真的存在,是否会影响文明的发展。
于是在这个世界中,她和她的团队在大地上建造了数座通天的高塔,这些高塔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为了暗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有超自然的神存在。
同时,她还利用最先进的科技,设计了一批由特殊物质打造的机械装置,投入这个世界。这些机械装置可以与人的思维联通,被人的思维所操控,从而形成巨大的力量。
云原的原住民认为,无论是通天的高塔,还是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机械装置,都是神存在的证明。
于是,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虔诚地信奉着有神存在。他们称那些通天的高塔为“神箸”,称那些机械装置为“神遗”。
统治这个大陆的皇家还专门建立了奉养神的机构——彰云寺。
彰云寺后来就成为贵族、世家之女的学校,人人都以自家女儿在彰云寺做过女官为傲。这样一个贵族、世家之女云集的地方,自然也就与皇家的后宫息息相关。
惠秾对这个世界无比熟悉,因为她曾经日日夜夜观察着这个世界,操控着其中之人的人生。而现在,她却因为某种意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中的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上。
关于穿越之前的事,惠秾完全记不清了。她所能记起来的最清晰的记忆,便是那个梦。
那个梦中的女子,应该就是惠秾现在这幅身体的主人。那个梦,大抵也是这幅身体的记忆。
而梦中的那个女子的名字,也是惠秾。
命运已经快要从自己的手心逃走了。惠秾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如此大叫着。
她需要赶快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她的家人还在等着她,她必须振奋起精神,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而当下,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