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窗户被这狂风顶开，秋天的风裹挟着凋零的红叶卷进屋内。少年刚欲想起身去关上窗子，一片落在书页上的红叶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片红叶的叶角微微蜷曲，书页的淡黄色衬得这抹被秋风染得浓重的红色分外鲜明。

少年伸手，拿起这片红叶放在手心里端详，红叶的叶片上写着：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红叶上的字迹并不像是人刻上去或是写上去的，倒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少年凝视着红叶上的字句许久，任凭窗外微凉的秋风吹打着桌上的书页。

良久，少年的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将红叶夹在了他看着的那本书中，将书阖上。

在屏幕前看着这一切的惠秾也微微一笑，没有再关注那块屏幕里的东西，低头继续干起了手上的工作。

少年不知道这首诗出自何处，也不知是谁借着这阵秋风将这叶片送到了他面前。但他能读懂诗中那股蓬勃之力。

他所在的云原大陆没有李白，也没有杜甫，更没有写下这首诗的李峤，但人类的情感永远是互通的。

这是惠秾第一次与李猷的交流。

惠秾从梦中醒来时，外边的天已经全黑了。屋内点了盏昏暗的灯，在摇晃的烛火的映照下，惠秾躺在床上有些出神。

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也许是今天入宫面圣冷风吹多了。这古代人的身体还真经不住折腾，惠秾在心里埋怨道。

躺了一会儿，觉得精神稍稍恢复，惠秾就坐起身来，，从床边拽了件披袄，披在肩上，踩了鞋子下了床。

在外屋歇息着的绣李和砌春听见惠秾起床的动静，纷纷进来里屋。

“小姐醒了，要不要去拿晚膳？”砌春问道。

“嗯，正好有些饿了。”惠秾摸了摸肚子，才觉得饥饿，想来也是一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那我这就去膳房拿晚膳回来，小姐在房里稍等一会儿。”砌春恐怕也是饿了，披了外衣就飞出了门。

“对了，林太嫔不是说晚膳时分要过来吗？怎么不见她的影子？”惠秾拢了拢睡得散乱的头发。

绣李从一边的小茶炉上取了茶壶来，倒了杯热茶端给惠秾，猜测道：“我看刚才周姑姑过来了，去了林太嫔那边，大概是现在与周姑姑说话，脱不开身吧。”

“周姑姑找林太嫔何事？”惠秾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疑惑道。

“这我也不知道。”绣李摇了摇头。

正在二人说话之时，院外传来周姑姑的声音：“娘娘请回吧，不用再送了。”

接着，就是一阵噔噔噔小跑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惠秾所住的偏殿的门被哗啦一下推开。

“好饿啊！”林乃珲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她一边解下披在身上的斗篷，一边走进里屋，小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你猜猜周姑姑和我说了什么？”

惠秾放下手中的茶杯，不解地摇了摇头。

林乃珲在桌边坐下，把手笼在嘴边，示意惠秾把耳朵凑过来。惠秾依了她，放下身子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就在这一瞬间，惠秾又想起今天白天在定元殿李猷也是如此贴近她耳朵说话的，脸上便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周姑姑给了咱俩一个好差事。”

“什么好差事，”惠秾直起身子来，望着林乃珲笑道，“竟然要娘娘小声说出来，都不敢给旁人听见的。”

林乃珲得意一笑：“周姑姑说，马上又到新岁了，寺里正准备正月初一的祭祀典礼，需要把库里存放着的云君翼拿出来修整装饰一下。之前云君翼都是在周姑姑住着的院子里装饰的，但是今年周姑姑院子里正修着地龙，没办法在她院子里装饰。旁的院子又不够大，人又多，就来问能不能把云君翼拖来景和院，在景和院里装饰。”

对惠秾来说，云君翼并不陌生。云君翼实际上是神遗的一种，是当时她做云原项目时投放到云原的新物质机械装置，可以与人的思维直接联通，被人的思维所操控。

云原人认为这种可以与人类思维直接联结的陌生机械是神的杰作，于是将其奉为神遗。而其中的机械翅膀，可以载人飞上天空，于是又被云原人奉为云君翼。

在大衡一朝，云君翼更是皇权的象征。故而每每到了彰云寺有重大祭祀之时，都会将云君翼拿出来，由皇帝亲自驾驶，绕彰云寺飞行一周。以示皇权。

“周姑姑还说，每年装饰云君翼的女官们都能向皇帝讨个赏赐。我一听就觉得不错，就一口答应了。”林乃珲嘟嘟囔囔说了一堆，惠秾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一大段话里的意思——

今年要由她和林乃珲一起装饰云君翼了。

“那周姑姑何不把云君翼挪到彰云寺大殿那边装饰呢？”惠秾有些疑惑，彰云寺空旷的地方其实很多，何必要选中偏僻的景和院来装饰云君翼呢。

林乃珲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会道：“好像是因为别的地方人太多了，怕把云君翼磕了碰了，又怕别的女官为了争抢装饰云君翼，得到皇帝的赏赐而相互斗争排挤。”

“可是奴听说，倘若云君翼有什么损坏，负责装饰云君翼的人可是要被重罚的。”绣李在一边拿了剪子剪掉蜡烛上烧得卷曲的烛芯，一边担忧道。

“没事的，我都问过周姑姑了，云君翼轻易损坏不了。寻常的物件伤不了云君翼半分，你们就放心等着领赏吧。”林乃珲摆了摆手，得意道。

“那娘娘有没有想好要跟皇上讨什么赏赐呢？”惠秾打趣道。

还不等林乃珲接话，砌春就提了食盒进了门来。

一见晚膳到了，林乃珲也忘了要赏赐这件事，眼巴巴地看着砌春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食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还不等砌春把汤盛好，林乃珲就先抓起筷子夹了块蜜渍羊肉塞进了嘴里，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称赞：“真好吃。”

看着林乃珲可爱的吃相，惠秾也食欲大增，也夹了块羊肉在碗里。

“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呢？周姑姑和我说，以前有人要了黄金百两，皇帝都照给了。”林乃珲吃完羊肉，又端起肉汤，就这碗喝了一口，问惠秾道。

惠秾停下筷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她实在是想不出现阶段她想要的哪一样东西李猷能给她。安稳？或者是安全？

“我不想要黄金，我想回家。”正在惠秾沉思的时候，林乃珲又咽了口汤，双眼盯着面前的碗筷，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