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胡贵妃要打砌春,惠秾霎时间有些慌了神,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大丈夫能屈能伸,该低头时就低头。
惠秾向胡贵妃大大地行了一礼道:“贵妃娘娘,砌春初来宫中,不懂规矩,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饶她一回。回去妾身再好好管教她。”
见惠秾低下身段为砌春求情,胡贵妃不屑地冷哼一声:“奴才命就是奴才命,把奴才看得这么重,可见惠御衣也就适合和奴才在一起。你说是不是呀,沈夫人?”
说着,胡贵妃漂亮的眼睛斜瞟了一眼身侧的的沈夫人。
“娘娘说得是。”沈夫人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胡贵妃。
惠秾沉默了片刻。
胡贵妃和她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胡贵妃眼里,奴才可能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附属于主人的物件。
但是在惠秾眼里,砌春虽然是她的侍女,但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也是她所珍视的伙伴和朋友。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砌春被胡贵妃当做出气筒,更不能让砌春因为她而挨打,甚至丢了性命。
五十大板打下去,非死即残。
“贵妃娘娘要打要罚妾身不敢有异议。只是奴才犯错是主人没有教好,娘娘若是要惩罚,就先惩罚妾身吧。”
惠秾咬了咬牙,盯着胡贵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上面的话。
砌春听见惠秾为她求情,忙用力拉紧了惠秾的衣角,望着惠秾拨浪鼓一样地摇头。
惠秾知道砌春不想让自己跟着她受罚,但她必须保护砌春。
见惠秾铁了心要保护砌春,胡贵妃笑了起来。惠秾可以听出来,这笑声满含不屑和轻蔑。
“既然惠御衣愿意同奴才一起受罚,那就在御花园前的甬道上罚跪到日落吧。让来来往往的宫人都看看在宫中不本分的人是什么下场。”
说罢,胡贵妃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笑容,斜斜扫了一眼惠秾和砌春,带着沈夫人扬长而去了。
虽说惠秾与胡氏有私仇,但在宫闱之中,位分高的嫔妃惩罚位分低的嫔妃就如同丛林法则那样,弱肉强食,弱者没有反击的能力。
惠秾还不够强。
望着胡贵妃一行人离去的身影,惠秾握紧了拳头,不顾来往宫人探究的目光,直直地跪在了御花园外甬道的边上。
“小姐……”见胡贵妃已经走远,砌春实在忍不住委屈,在惠秾身旁低声啜泣了起来。
听见砌春压抑的哭声,惠秾心中一阵疼痛。
“对不起,砌春。是因为我。”
并不躲避来往宫人的目光,惠秾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目不斜视。
今日阳光虽暖,但地上的石板还是冰凉的。寒冷穿过惠秾的衣裤,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刺入惠秾的骨髓。
疼……
惠秾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对疼痛的忍受能力自然下降了不少。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不受自己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为了不让自己倒下,惠秾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太阳还未西沉,她的口中和鼻腔中就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味。
惠秾的身体几乎要支撑不住倒下,但一股不知名的倔强一直支撑着她。
她可以听见来来往往的宫人的脚步声,还可以听见她们低声偷偷议论的声音。
但她无暇顾及了。
太阳一点一点向西沉去,薄暮之中,宫中的长街笼罩在一片璀璨的金色光芒中。
身体的温度在冷风中一点一点流失,惠秾觉得自己的痛觉已经开始麻木,思维也变得极其迟钝。
她看见御花园里摇曳的树影从金色慢慢变得没有颜色,宫灯一盏一盏亮起,周围的声音慢慢变得模糊……
远处,有一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宫中的哪个妃子过来了吧……她这样想着。
“小姐!”
她最后听到的是身旁跪着的砌春的惊呼声。
紧接着她就感觉眼前一黑,身体向一边倒去。
在倒下去的一瞬间,在意识模糊中,惠秾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与地面撞击的疼痛,反而像是倒在了什么半是柔软,半是温暖的地方。
……
惠秾醒来时,周围灯火的光线让她好一会才能睁开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沉香的味道,这味道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点花香。
她的视野里,到处都是明亮的黄色和璀璨器物反射出的光芒。
这是哪里?
疑惑之中,惠秾艰难地活动了一下她的脖子,转动脖子的时候,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头发和丝绸质地的枕头和床褥摩擦的声音。
“你醒了?”
听见李猷的声音,惠秾才陡然发现床边的书桌边坐着一个人。
看到李猷的一瞬间,惠秾几乎是本能地往床的里面缩了缩。
李猷看着惠秾的古怪行为,忍不住想笑,但碍于自己的天子身份,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低声问道:“朕很可怕吗?”
床边上突然多了个人谁不怕?惠秾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妾身为何会在这里?”没有回答李猷的问题,惠秾现在很想搞明白自己晕倒后的事情。
“你在御花园边晕倒了,朕正好路过,就把你带回来了。”李猷没有再看惠秾,转身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翻开书看了起来。
“哦……”惠秾感觉自己脑袋晕晕乎乎的,她没心思再想旁的事情,翻过身,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背对着李猷。
惠秾不知道的是,李猷是把她抱回定元殿的。
长街上,来来往往的宫人都目睹了这一幕。
后宫里,皇帝抱着一个彰云寺的住寺宫嫔回了定元殿这件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二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炭火燃烧的细微的劈啪声音听起来分外清晰,惠秾能听见李猷翻动书页的声音,也能听见自己呼吸时身体和被褥摩擦发出的声音。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李猷率先开了口:“你不要误会,朕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听见“非分之想”四个字,惠秾忍不住笑出了声。
人前的李猷高冷严肃,没想到背地里还是那个纯情少年。
“你笑什么?”李猷啪地一声把手中的书合了起来,放在了桌上,转身看着惠秾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圆滚滚的背影,立马又把视线挪到了别的地方去。
在朝堂上,他可以直视着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军的眼睛,在后宫中,他也可以假意与太后塞进后宫中的胡贵妃等人情意缱绻,这些都是作为一个皇帝必须会的。
但此刻,他面对的是一个与他的朝野、权力毫无关系的女子,甚至是一个被无辜卷入他的斗争中的牺牲品。
“妾身没有笑。”惠秾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假装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