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秾喜欢丁香花和桐花的原因一开始很简单。
小时候,她住在父母单位的家属院里,院子里种满了白色和紫色的丁香花。
一到春天,那香味就沁人心脾。母亲总是会偷偷折了回来插在家里的花瓶里。
后来上了高中,操场边上种了两棵参天的泡桐树,春末夏初之时,满树的粉紫色花朵,像是一片片云朵。
后来上了大学,惠秾才明白了这两种花的花语。
丁香花代表着纯真和初恋,桐花代表着离愁和坚贞。
然而桐花还有一个花语,乃是愿众生离苦。
惠秾某一夜进到李猷梦里时,李猷问她最喜欢的花是什么。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丁香与桐花。”
梦里的惠秾没有告诉李猷为什么,李猷也没有再追问。
却不想,李猷却把这两种花记在了心底,甚至还做了专门的熏香。
“离苦引……”
惠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
李猷想离开怎样的愁绪和苦难呢?
惠秾正出神时,听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她警觉地回头看向门边,却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
两人面面相觑,呆在了一处。
“你是……?”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向对方问道。
两人又是面面相觑,呆在了一处。
过了半晌,惠秾才反应过来,转身朝着门外的女子行了一礼:“妾身是住在彰云寺的惠御衣。”
门边的女子也反应了过来,推开门,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惠秾一番,才开口道:
“本殿下是愉寿公主。”
愉寿公主?
望着面前的这个妙龄少女,惠秾不禁有些感慨。
之前她做云原项目时,在屏幕上也多次看到过她。只是不想,几年光景过去,那个喜欢光着脚丫满宫乱跑的小丫头已经出落得落落大方。
“见过殿下。”惠秾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向愉寿请安,向愉寿行了一礼。
愉寿公主虽然是嫡长公主,却没有半分矜贵的架子,见惠秾向她行礼,也向惠秾回了一礼,甜甜笑着问道:
“你就是皇兄老师的女儿吧。”
惠秾应了一声,将愉寿请进屋内。看愉寿在窗边的榻上坐下,自己便坐在了榻的另一边。
愉寿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惠秾:
“本殿下听说过你,听说你修好了破损的云君翼,还和皇兄一同在天上飞了一圈。”
不知为何,惠秾总觉得,愉寿公主说话时的神情,很像少女漫画里的星星眼表情。
愉寿像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惠秾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等愉寿说完换气的空档,惠秾弱弱地小声问道:
“殿下来此处,可是有什么事?”
愉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话说得太多,于是便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本殿下本来想找皇兄一同去拜见太后。皇兄不在,本殿便来后院里逛逛,听见偏殿有声音,就推门进来了。”
原来是这样……
没等惠秾接话,愉寿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本殿下今日见了你,方才觉得皇兄和惠御衣真是般配。”
“皇嫂成日里不说话,胡贵妃又娇蛮跋扈得很,本殿下都觉得与她们亲近不来。”
“御衣能修好云君翼,是奇女子。皇兄又是皇帝,是天子。”
“你们二人凑在一起,简直是……”
“李蕙敏!”
正在愉寿想继续往下说时,一个男声喝住了她。愉寿的小嘴动了动,有些吃瘪地噤了声。
李蕙敏是她的名字,敢直呼她名讳的只有一人——
李猷。
二人只见李猷表情愠怒地从门外进来,站在门边,看向愉寿的眼神虽有些责备,但其中的温柔和宠溺是掩盖不住的。
见李猷进来了,愉寿瞥了他一眼,埋怨道:
“皇兄怎么进门来都不敲门啊?”
李猷脸上浮现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门没关。”
愉寿撇了撇嘴,从榻上站起身来,看了看惠秾,又看了看李猷,对李猷说道:
“那就不打扰二位了,本殿下去给太后请安了。”
说着,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李猷望着愉寿像一阵风一样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愉寿走后,屋中只剩下惠秾和李猷。
“皇上很喜欢丁香和梧桐吗?”
惠秾坐在榻上,空气中的离苦引的味道充满鼻腔,不由地问道。
李猷回过头来,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惠秾,淡淡答道:“不喜欢。”
这个回答显然是出乎惠秾意料的,她本以为李猷是因为喜欢这两种花才命人制了离苦引。
她有些疑惑地偏了偏脑袋,继续问道:“那为何要制离苦引呢?”
李猷也发现了房中熏过离苦引,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朕还有事,你先歇息着吧。”
说罢便离开了惠秾房中。
他不想轻易向他人说出他心里的秘密。
不是不喜欢丁香和桐花,只是他对这两种花香的感情比较微妙。
这两种花的气味能时刻提醒他那个梦中女子的存在。
那个女子已经很久没有到他的梦里去过了,他不想忘记她,所以才命人制了离苦引。
也许是依赖吧……
走在定元殿的走廊里,李猷如此在心中苦涩地自嘲道。
他抬头看了看定元殿屋顶的飞檐翘角,这些古老而沧桑的建筑无时不刻昭示着权力的力量。
身处这样一个权力的中心,爱,宽慰,理解,依恋,这些寻常人都能拥有情感,却离他越来越远。
唯有偶尔想起那些年少时的梦境,李猷才能稍微品尝一下这些早已离他远去的美好情感。
离苦引就是这样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引子,在空气中提醒着他那些梦境的存在,好让他从宫中争斗的苦难中剥离出去片刻。
李猷没有停下他的脚步,继续向前走着。
此时,他在考虑要不要把惠秾从彰云寺里接到宫里,也许在他身边,他能更好地保护惠秾。
李猷走后,惠秾一人待在屋里,午膳时分,郑观送了饭食来。
惠秾没什么心思吃,宫里的饭菜虽然精致可口,但她一人在定元殿的偏殿,总觉得不安。
吃了几口饭菜,惠秾将筷子放下,没了胃口。
“御衣不再吃点了?”郑观在一旁见惠秾吃得不多,问道。
惠秾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想了片刻,她转头问郑观道:“郑观,我可不可以去皇上书房看看?”
郑观闻言,有些为难。
按理来说,李猷的书房是不许旁人随意进出的,但李猷走之前吩咐过他,惠御衣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触犯宫规,就尽量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