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感顾同泽要在故事里出场,恨不得此时能捂上耳朵,一点都不想听。
“在她的圈子里,他不是最出众的。不过,顾先生虽然闷了些,不太会讨她欢心,但那时三天两头一束玫瑰花,也是很浪漫的。”
她说到这里,拿眼睛看看我,好像在跟我核对什么。顾同泽鲜少用送花来讨好我,这点她心知肚明。
“她早早地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发型,长发及腰,不管外面那些女孩头上颜色、发型再怎样变幻,她都没有换过。顾先生爱极了她这头长发,在法国到处寻觅最好的梳子送她。我还记得她们刚刚结婚的时候,每个清晨,他都拿起梳子,帮她梳理头发,极爱重的。若是不小心扯掉一根,她就跟他撒娇,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他也都是含着笑答应了……”
我看向窗边的梳妆台,那一幕简直活灵活现在眼前上映。手指紧紧扣在一起,背脊挺直,生怕自己一松懈就要像个撒气的气球一般倒下。
“倪薇精力充沛,折腾了庄园改造,又想出去工作。她是个野马一样的女人,家里这块草坪再宽阔,根本圈不住她。即便她结了婚,那些男人也是成群地扑上来。顾先生不管她多么能干,只是需要一个顾太太。一年、两年……她在这金丝鸟笼一样的婚姻里越发无聊,受尽了折磨。”
“即便她再无理取闹,顾先生总是宠溺她,任她作天作地、刷卡购物。她不愿生育,他也纵容她,一拖再拖。去年开春,园子里的早春玫瑰刚刚打苞,她跟着顾先生去泰国看项目……回来的时候就成了一只小小的骨灰匣子。她溺水了,在顾家投资的度假酒店,投下去4个亿的、崭新的,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她眼神中原先有些疯狂的光亮灭了下去,像残火的余烬消失在风中。
“顾先生整个垮掉了,他从这里搬了出去,整夜失眠,在藏书室里留下一地烟头和空酒瓶。哪怕现在,他也没有恢复过来,还在伤心不幸。我和他都知道,她从来没有离开。每次内线电话响起的时候,我都仿佛听她那玻璃风铃一般的声音阿英,快来照顾你的小囡……”
“不,你胡说!顾同泽是幸福的,我们明明在一起很幸福……”
我愤然站起,将手中笨重的手电筒朝她扔去。转身,想逃离这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
钱姐却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用她那双灰色的冷眸逼视我。
“秦小姐,你明白的,谁都斗不过她。你没觉得她仍在这里徘徊吗?在走廊上,在她曾经最喜欢的起居室,在花园里……她看着你们,你们怎么能幸福呢?”
我使劲地甩开她的手,气血上涌,只觉得脑袋一蒙,眼前一黑,歪倒在床侧。
迷迷蒙蒙中,钱姐那干巴巴的声音仍旧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讲着她家小姐的故事。
我什么都没有听清,却什么都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
顾同泽怀抱大把的花束走进异国他乡的公寓,有时是绿的、有时是粉的,然而总是玫瑰他们在南岛的悬崖边上看日出,她坐在红色的跑车车头上,朝璀璨星空举起酒杯,星河混着气泡在香槟杯中流转她娇媚妖艳地攀上他的后背,小小一掐腰肢绵软如蛇,黑发如黑色的海浪披卷下来,勾头朝我微微一笑,白肤冰寒、红唇如血……
我大口喘息着,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那一摊血色的床单上,细密的真丝凉滑如血泊。
仿佛经历了那个女人的一生,抬眼看去,古董小钟竟然只走过半个小时。
一室寂静,蓝玫瑰妖异似活物。我冲下床,跌跌撞撞逃离了这墓室一般森冷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