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定定地看了看老爷子,咧开嘴角绽放一个强作爽朗的笑。
“老任,我特别想抱抱你,可以吗?”
任秉权的脊背一直。
高瘦白皙的青年二话不说走了过去,微微俯身,给了老头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想任秉权这样传统严厉的父亲,是没有跟儿子这样亲近过的。
“孩子,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他有些手足无措,到底还是轻抚上他的背。
我相信两个人说得的是真心话。但是不知为何,还是不由得生出了两人在作最后告别的感觉。
敏感高傲如任霆,应该不会再主动回来。而任秉权,他的生命岌岌可危如风中之烛。身体上的虚弱可以造成心理上的虚弱,这也是任雷趁机发难的原因。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再次揣摩着自己心里做的那个决定,真的、真的不会回来接受家族事业?真的能甘心让任雷拿走整个家族产业?
面前这个年轻男人,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从此家人是路人?
任霆走了,我走了,只剩一个病体支离的任秉权留在这个家里,勉强支撑“基石”这座大厦。
不,我是不太情愿的。如果这个公司是交给任霆把控,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许毫不犹豫地可以转头离去。
任霆在不紧不慢地收拾房间,他的脸上一片平静。仿佛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跪在冰冷地面上的偷偷抹泪的人不是面前这个男人。
他的房间果然跟外头的装修风格一脉相承。硕大的中式衣柜里,摆满了层层叠叠的衣衫。
任霆胡乱地从挂杆上摘下来,塞进旅行箱里。
他塞进去一套,我就给他扯出来一套。
“乖,别捣乱啊。”他摸摸我的头。
“得了,我刚回来你就走,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要罩着我吗?”我想了想,又添油加醋地说,“你那哥哥的阴损你也见过了,别你前脚走我后脚让他给弄死了。”
“不会的,现在这个事情天下皆知,你有个三长两短,他首先就脱不了干系。”
“唉,我倒是有个主意,我干脆装作失踪,留下点蛛丝马迹的线索,都指向任雷好不好?这样你我就大仇得报了。”
他停止了收拾,看着我,突然笑了笑,“任雷早晚有一天会把肠子都悔青了,后悔不该对付你。”
合上旅行箱的盖子,他在我一旁坐下。
“无论如何,我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你确定不要回来吗?”
我沉默不语。他探过身去,从一旁的书桌里掏出一份材料递给我,“你看看,这是公司过去一年的财务报表。”
各种表格和数据密密麻麻,我看不明白。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去年“基石”是亏损的。
“这是更上一年年报,你对照看看。”
“这里?”
“今年这一笔开支有非常明显的增加,几千万的款项,分成三次转给了这个公司。这家所谓的文化传媒公司非常可疑。任雷好像把公司当作了自己的提款机。”
看着那些数据,一座巨轮一般的企业浮现在我面前。现在它危及四伏,而管理他的家族在内讧。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任秉权要固执地选出唯一的一个继承人,而不是平分。
但是按照传统观念,我作为女儿应该无法染指家族事业。
“如果我有继承人的投票权,我还是会选你。”任霆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非常好看,黑褐色的眼珠晶莹剔透,晶亮的同仁蕴着奇异的微光,仿佛有一小团暗火在燃烧。
“姐姐,你真的愿意把这一切拱手让给那个讨厌的家伙吗?这是任家两代人的心血,还有数万名员工在靠它养家糊口。请你代替我,守护好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