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后院。
四名侍卫躺在地上哀嚎。
沈琰站在他们面前,双手环臂,好整以暇,刚刚一行五名侍卫过来,有一个觉得不对劲便先跑去报信了,沈琰乐得他报信,也没去阻止。
“你们究竟是谁?”柳希妍颤抖着声音,她看向沈琰的一双眸满是恐惧,刚才侍卫过来她还有些许希望,这下是真的绝望了。
“沈琰,放一个。”翊蕊抬了抬下巴。
沈琰明白,揪起一名侍卫道:“快去报信,让柳家家主和夫人一齐过来。”
侍卫被放,连滚带爬的跑了。
现场一时间静默了,柳星绒打量一圈这些陌生人,在看到翊蕊时,沈琰不悦的眼神看向她,叫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翊蕊看向沈琰“啧”了一声,这小子怎么那么像一个人呢?
“怎么了?”沈琰问她,翊蕊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的,不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翊蕊摇了摇头,静等柳家人来。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柳家人最先来的是柳夫人,她见柳希妍趴在地上,顿时哭闹着冲了过来。沈琰撇嘴,一脚把柳夫人踹躺在地上,柳夫人捂着肚子哀嚎,柳希妍连忙起身冲到她身旁,大声哭了起来。
翊蕊看着这通戏,笑意盈盈。
“哪里来的贼人!”柳家老爷大步流星走过来,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一地的人好半天说不出下一句话。
“你便是这柳家家主?”白茶向前,冷声问。
“是!”柳家主指着白茶,“你们是何人?竟来我柳府撒野。”
“你可知卦大人钦定的夫人柳星绒在你这柳府受虐?”白茶质问道。
柳家主一噤声,顿时摸不清这一行人的目的,他细细打量着他们,犹豫出口:“敢问各位是?”
“你便回答是也不是?”
“是不是又如何?”柳家主冷哼一声,“你们这群贼人,当真以为我柳府无人?”
“来人!把他们拿下。”
后面的侍卫冲向前,沈琰一脚踹开柳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战意,匕首被他握在手中,沈琰如狼似伏,一击必杀。
“沈琰。”翊蕊短短两个字叫停了沈琰的动作,他退回到翊蕊身旁,冷眼瞧着侍卫们上来。
因着沈琰他们不动,这些侍卫也摸不着主意了,他们包围住这间屋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沈琰。
柳家主走了过来,让后面的婆子扶起柳夫人和柳希妍。
“说出你们来柳府的目的,老夫还可饶你们一命。”
“我们来的目的便是伸张正义,除恶扬善。”翊蕊淡然开口。
“哦?”柳家主厉呵一声,“那不知孰善孰恶。”
“自然是,你恶,我善。”
“好大的口气!”柳家主甩袖,怒极反笑,“老夫已差人唤了知府大人同县丞来,你们,便等着坐大牢吧。”
居然喊了元昭寓?翊蕊觉得好笑,她道:“那便等着他们来吧。”
柳家主见她此副作态,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细想又觉得她多半在装神弄鬼,当即大手一挥让人送来了椅子,坐下等着知府和县丞来。
翊蕊坐,一派风轻云淡,元昭寓来了又如何?他还能动将军府的人?
约莫半个时辰,下人来报,说是知府同县城一齐来了,柳家主一凌,顿时站起身来,待元昭寓和方禹戎走近,柳府一众人行礼。
“元大人,方大人好。”
可突然,这知府同县城不知为何并不理众人。他们两人越过柳家主径直走到翊蕊面前,翊蕊挑眉,不明白他们此举。
两人跪下,面色恭敬,稽首行礼,高声道:“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话落,众人傻眼,翊蕊撑着下巴,不曾想这两人猜到了她的身份。
柳家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骇然跪下,高呼:“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声音陆续响起,院内跪满了人。
翊蕊叹了口气,道:“起来罢。”
元昭寓同方禹戎先起,前者开口道:“不知殿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实在该死。”
“无碍。”翊蕊摆手。
“不知今日召我二人来所为何事?”方禹戎小心翼翼瞧了一眼长公主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怒色才稍微放下心来。
“劳烦大人搬个桌子来。”白茶轻声道。
柳家主心里咯噔一下,他同柳夫人对视一眼,心中慌乱,预感不好。
方禹戎连忙应下,吩咐下人搬来桌子。
白茶拿出白布垫在桌子上,继拿出玉轴,玉柄毛笔,砚台。
“柳家夫妇,谋害柳星绒一事速速招来。”翊蕊冷下脸。
柳夫人看到那玉轴大惊,玉轴明黄,上面用金线绣上朵朵祥云同神兽麒麟,此乃圣懿旨专用卷轴,随即心知大势已去,她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这一切都是民妇所为,夫君一概不知,妍儿也一概不知,一切都是民妇的错。”
柳希妍呆住,随即哭着扑向柳夫人。
“娘!娘你说什么呢?”
柳夫人面露嫌恶之色把她甩开,继又磕了个头。
现场一时之间除了柳希妍的哭闹声其余一概寂静无声,沉默成了众人的默契。
白茶铺开玉轴,接着细细研磨。
翊蕊起笔。
奉天承运,承皇帝恩德,长公主懿旨:柳家柳星绒,温柔贤淑,秀外慧中,天资聪颖,甚得本宫之心,因同卦家早有婚约,故,特赐婚于卦德,钦此。
白茶沉默着收起懿旨,又铺开一张玉轴。
奉天承运,承皇帝恩德,长公主懿旨:柳家主母柳氏,人面兽心,居心险恶,谋害子嗣,其罪当诛,择日问斩。柳家嫡女柳希妍,居心叵测,虐待姊妹,罪其为尼,择日入寺。柳家家主,管教不严,有失奕德之风,罚其黄金万两,充入国库,择日执行。
白茶收好第二张懿旨,踏前一步,念旨。
“柳家众人听旨。”
“草民在……”
“民妇在……”
……
懿旨宣读完毕,柳家众人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柳家主呆呆愣愣,柳夫人上来想抱住翊蕊的脚,被沈琰踢开,她又哭又闹“妍儿还小啊,她怎么可以做尼姑呢?长公主殿下行行好啊,所有的恶都由我来承就够了,妍儿还小啊!”。
一个在奕德屹立上百年的富商之家,在今日垮掉了。
“走吧。”翊蕊起身,淡声朝柳星绒道。
柳星绒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此刻出现了悲哀之色,她一言不发,给翊蕊重重磕了个头,接着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翊蕊看向白茶,示意她跟着柳星绒。
柳星绒走得极慢,她边走边打量这座承载她大部分记忆的宅子,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即便在梦中也会出现的声音让她怔住,站在一个小院前。
脑海中飘荡着的声音充溢着慈爱,世界上最动听的歌也不过如此。
推开院子的门。
“绒绒来啦,于嬷嬷刚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快来尝尝。”
院子里的池塘水已经干了,现在里面瞧去只有枯败的荷叶和失去光彩的小石。
“我家绒绒最喜欢喂鱼了,你看那条鲤鱼多肥,都是绒绒喂得好。”
“绒绒也要多吃,吃得胖胖的,快快长大。”
“祖母还等着送你出嫁。”
支着房梁的柱子已经出现了裂痕,下面还有一道长长的口子,柳星绒靠近,蹲下身子抬手抚摸着口子。
“绒绒不哭,祖母抱抱。”
“快把这两根柱子锯了,横在着中间撞着我宝贝孙女了。”
“老夫人,使不得啊!”
“让开!”
柳星绒双眼通红,向前推开门,门内的一切都和从前没有两样,祖母找匠人定做的架子上还摆着她的玩具,左侧的案台上挂着的是她第一次练习写字写的“寿比南山”四个字。
走近看,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低头看着熟悉的案台,“啪嗒”、“啪嗒”,眼泪一滴一滴在案台上绽开。
“绒绒要给老身磨墨,于嬷嬷,快抬个小凳子来。”
“抱着我家绒绒站上来,再过几年绒绒就长高了。”
“老夫人真有福气,大小姐以后定是一个孝顺的。”
“您就等着享福吧!”
“就你嘴甜。”
柳星绒又哭又笑,她拿着已经沾了灰的砚台,一点一点磨墨。
机械性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泪水沿着下巴滴进砚台,柳星绒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时而听到那道声音,时而觉得寂静无比。
“绒绒长高咯!”
倏地,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转头,看到的是一个老人坐在主位,她抬起手抚摸着孙女的头,笑道:“绒绒长高长大咯。”
细细的皱纹绵延至额角,老人慈祥的面容正如当年一样。
“祖母,祖母!”柳星绒冲过去,扑了个空。
哪有什么人?
白茶站在屋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有些不忍,撇过了头。
凄厉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柳星绒跪在地上,朝主位重重磕头,磕了好几下,她不动了。
“祖母,对不起。”
你会不会怪绒绒没来送你最后一程?那一天,她被拖进柴房。你会不会怪绒绒毁了柳家?若她死得早一点,让一切都顺理成章,柳家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绒绒,绒绒。”
柳星绒听到声音,忽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主位,主位上的老人笑容满面,这样一张在往后只能出现在梦境中的脸让柳星绒无声落泪。
“祖母虽然看不到你出嫁了,但心里知道绒绒出嫁那日定是最美的新娘子,祖母为你骄傲。”
白茶看向突然出现的翊蕊,翊蕊站在门口,她的眸中隐隐有粉光流转。
白茶有些惊讶,若她刚才没有看错,那柳家老太太确确实实是出现了,这是怎么回事?!
柳星绒泣不成声,她低下头,嗡声道:“再见了。”
“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