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完结,陈有财兄弟几个也无意逗留,实在待不下去。
院子的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眼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他们一家人都成了村里的笑话。
陈有财临走前,阴狠的双眼瞥了一下正笑眯眯抱着钱的陈平安,冷哼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陈有福等人沉着脸跟着一起出了院子,沉默着朝老宅方向走去。
此时,东方天际冲起第一道亮光,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
陈平安将协议和纸币放在一起,用报纸包裹好后直接抱在怀里,站起来朝陈满囤俩口子说道:
“我先回去收拾收拾…满囤叔,婶子,你们要是没事,就一起过去帮我看看该收拾哪些东西?”
说着,摸了摸怀里的包裹,冲陈满囤眨了一下眼睛。
“呃,没事没事,我们有啥事呀!走,我们给你搭把手。”
陈满囤一听就明白陈平安未尽之意,在这里当着外人面不好给钱,另外一个估计也是怕陈有财狗急跳墙,寻衅滋事。
至于收拾东西,其实有啥好收拾的,破家烂院的。
当初秦雪梅嫁过来时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可这十几年下来,东西早就被陈有财败干净了。
二人同时起身,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一见也不好赖着不走,纷纷起身。
这会,人们才发觉陈平安居然是光着脚,没穿鞋。
陈平安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脚上,笑道:
“当时只顾着逃命,哪里还顾得穿鞋,屋里黑咕隆咚,也找不着鞋子放哪….”
众人都呵呵笑了一声,一副了然的表情。
面上虽不指摘,心里却都在骂陈有财这驴日的,心够狠!
陈平安一进入自家院子,抬眼就看见厨房门外怯生生站着一名少女,望着他的眼神既谨慎又茫然。
陈平安看了她一眼没搭理,而是转身朝厢房走去。
原身记忆里,兄妹俩关系并不好。
不好是因为她看不起他,一点也不尊重他。
他比讨好其他人更用心的讨好陈兰兰,为的是获得陈家人的认同感,能融入这个家。
可陈兰兰并不喜欢他,甚至很厌恶他。
那些欺负他的人嘲笑他时,她会在一旁拍手,一起喊他“信逑傻逼”。
这让他既觉得伤心又觉得难堪,他不打别人,也不敢打别人,却头一次抄起棍子追着陈兰兰跑了十条巷子。
天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
那一次,他揍得挺狠,把十岁的陈兰兰揍得几哇乱叫,哭爹喊娘。
虽然事后也被陈家人一顿好打,可却莫名觉得很痛快。
在原身的认知里,我在外面怎么给人点头哈腰,被人戏耍作践,我也是你哥,你可以不当我是你哥,忽视我,冷漠我,可却不能和别人一起来欺负我。
他的反抗,是想为自己在这个家争取一个位置。
虽然这个地位很小,很卑微,他也觉得满足。
自从打过几架之后,陈兰兰老实多了,再不敢和人一起嘲笑他了。
这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又觉得好笑。
这个妹妹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俩人的关系不近不远,日常都是在冷嘲热讽的拌嘴中度过。
陈兰兰两只手无措的绞扯在一起,低下头看着地面。
傻子哥看她的眼神很冷淡,
刚才,在陈满囤院子发生的事,她站在凳子上爬着墙头上从头看到尾。
看完之后,她心中既惊慌又茫然,她知道这个家完了。
虽然家早已不成家,从她记事起,这个家都是被人嘴里的谈资,妈和那个傻子哥是笑话一般的存在。
可她就住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她的快乐和痛苦的经历都在这里发生。
现在,傻子哥要带着妈离开这里,永远不在回来。
她呢?她怎么办?
留下来,跟着爹过,这不是个好主意。
宁跟讨饭娘,不跟当官爹,更何况这爹还是个好吃懒做的赌棍。
所以选择并不难选,可是妈现在神志不清,当家作主的就会是那傻大哥。
他会同意我跟着他吗?
这傻大哥刚才一番抗争很精彩,居然能让爹和大伯三叔吃瘪,她很惊讶。
这样的傻大哥,是她从未见过的,感觉很厉害,很不一样。
陈平安站在房门前,半扇破门虚掩着,里面冲出来气味骚臭难闻。
陈平安微微皱眉,抱着包裹,斜着身子一脚踏进去。
屋里光线暗沉,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张低矮的竹床,上面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面容干瘦,头发灰白,搁在胸口上的双手跟鸡爪似得,一只脚脖子上套着锁链,另一头系在一根木桩上。那个木桩是拴牛的,屋里隐隐还有一股牛粪味。
床底下,搁着一个尿盆,气味相当难闻。
陈平安心中一颤,消瘦成这样的妇人,他头一次见,心中既震撼又怜悯。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心里翻腾。
这既有原身残留的情绪影响,又有潜意识的映射,这个世界对自己最亲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妇人。
秦雪梅睁着眼,目光呆滞看着房顶,对进来的人毫无反应。
“你妈真是苦命,好在你这娃现在行了,以后好好孝敬你妈。我去打点水给你妈擦擦。”
刘菊花叹息一声,既可怜又欣慰的说道。
她也没想到秦雪梅变成这个样子,这些年等闲也看不到她,日日被锁在这屋里不见人。
只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秦雪梅,当真是漂亮又大方,可惜就是命不好,怎么嫁给陈有财这混子呢!
可见老话说的好,赖汉娶花枝,好汉无好妻。
“婶子,我来吧!每天我都擦的,这不是天热吗,汗出得快。”
陈兰兰挤到门边,小心的解释着说道。
“去把钥匙拿来,把锁链打开。”
陈平安偏头看着陈兰兰吩咐道,他要观察一下这个妹妹,值不值得带走。
陈兰兰嗯了一声,低眉顺眼的转身去了堂屋,再出来手里拿着钥匙,陈平安接过来,弯下腰费了一番功夫后,才打开锁链。
因为常年带着锁链,脚脖子上带着明显一圈伤痕,陈平安看得抿紧了嘴唇。
“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我要带着妈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你要是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就留下。”
陈平安目光沉沉的看着陈兰兰,眼睛锐利的似乎能看透她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