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吃几口，忽然抬头说：“你不吃吗？你不吃我吃不下去了。我这人有一个习惯，就是吃饭必须有人陪我吃，不然，我没有胃口。”

她定定地望了他两秒，后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开始吃。

他又不说话了，直接动了筷。

持续了两分钟，他又抬头说：“怎么办，我感觉我有点口渴，想喝水，喝温水。”

她看了他一眼，去了饮水机边上接了一杯水回来放在他面前。

“谢谢呀。”他笑得特别特别傻，眼尾上扬，嘴角弯弯，有点欠揍。

她没管，低头扒着饭。其实刚进来时她就看明白了，桌上摆的是两副餐具，旁边桌子上的水果已经弄好了。

如果没有别人到来的话，自己面前这副餐具就是为她准备的。她今天走得匆忙，没有买水果，这边的店也没有太多好吃的饭，她还正担心着，会不会不合他的胃口。

现在他把这一切都解决了，说实话，她觉得挺内疚的。无缘无故地被她弄成了脑震荡不说，还要给她准备些吃的，单单是这些，就有点让人不忍发脾气了。所以，她听着就是了。

这个人也并不是坏，只是嘴毒。嘴毒心软，只要不太过分她都可以接受。

面前的人又说：“我忽然想吃一颗葡萄再吃饭，给我拿一颗。”

她起身去拿。

“呀，这块肉不好了，给你吃。”他忽然歪歪斜斜地夹了一块肉扔过来，丢进她的碗里。

看着那块排骨，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耿阮逾倏然说着：“你不吃？是嫌弃我的意思？猪有什么错，排骨又有什么错？你不能因为是我夹给你的，就不要它们吧！”

荣茵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还是隐忍着把那块排骨放进嘴里吃掉。

东西还没吞下去，他忽然开口说道：“知道什么是相濡以沫吗？就是现在这个意思。”

“你吃了我的口水，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咱们以后就会白头偕老。”

她的脸砰地一下子红了起来，头猛然垂下去。她忽然想起他含着自己手指间草莓那副无辜却又认真禁欲的表情……

红晕从脸上一直画到耳朵根部，她整个人都热了起来。那排骨不上不下的，卡住。她想吐出，又觉得不太雅观，吞下去，又莫名觉得好羞耻。

神踏马的相濡以沫。

神踏马的白头偕老。

这人肯定是疯了，疯了……

最后，她还是默默把那块排骨吞了下去。她饭量不大，吃得却很认真。以前觉得吃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今天却不知怎么的，食不知味。

就像是一种机械式的的重复，没多久，她就放下碗筷，拿出手机把玩着。本来打算背单词的，她打开手机，忽然想起他发的文件。

她刚要开口，又停住，刚才才经历那样尴尬的时刻，现在开口是不是不太好？万一他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呢？

她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我吃完了。”耿阮逾放下碗筷。荣茵立马放下手机，想要收拾残羹。他像是知道她要这么做，漫不经心的说：“别了，有人会收拾。你刚才是不是要问什么？”

他的视力一向好，她的手机歪了一秒，他就瞄到了上面的字眼。

她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垂了下去。她坐下身，想想还是问：“耿老师，我想说的是，您传给我的文件，是不是……”

“是不是不好是吧？”耿阮逾看了看输了大半的盐水，暗道这鬼东西跑得真快。他可没打算一直用这招。他拿纸巾擦了擦嘴，一边说：

“这是我整理的东西，给你的不好吗？一个小小的历年真题，没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荣茵没再说话。看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葡萄上，她忽然一个激灵，站起了身，“我去个洗手间。”

话一说完，人已经飘出了门外。眼底落出宠溺，耿阮逾望着屋子里地洗手间，嘴角再往上扬了扬。

他瞧着葡萄，自然知道她刚才是为什么这样。不过，说真的，昨天那种感觉，真的——很夺魂。

荣茵回病房时，那个人已经取了吊针站在了窗边。他正在打电话，她就立在门口，看着那幅画面。

男人的身形极好，明亮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宽肩窄腰，他侧着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温柔，是那种特别亮眼的温柔。

不知不觉，她见过他很多面了。有最凶的，有似懂非懂的笑容，有那种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严肃，很多种，却从来没有这般。

他的五官端正得没有一丝瑕疵，完美得无可挑剔。他的手特别的好看，如同笋节似的又白又长。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飘过一句话：

“看男人第一眼看哪里？看手。”

这是叶亚在她旁边念过的段子。那时候她不懂，叶亚还特别解释了一下。她当时真的又羞又恼，追着叶亚跑了两条街。谁要那个女人这么不单纯。

可是，现在，她居然想到了这个？荣茵几乎快要忍不住捂脸说，我不干净了。

一阵的心潮起伏过后，她的心情忽然开始低沉起来，快要低到尘埃里。

她又离开了门口，等她再回去时，他已经挂了电话，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平板，也不时吃几口水果。

“我送你回去吧。”见她开门进来，他直接起身说道。想要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断然说：“别问为什么，本少爷乐意。再问为什么，我有钱有颜，我任性。”

她差点要翻白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次，她到校门口就让他回去了。要是进去被别人看到就不太好了。他也干脆，等她下车就把车子开了出去。没见到车影了，荣茵赫然转身，往学校周边的街逛去。

还没走几步，手机就响了。她拿出看了看，是荣元。她知道这电话来的不是好时候。也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

硬是盯着那名字看了十多秒，那边忽然挂断了。她正打算放下，那电话又来。她只看着，也不接。如此继续了六七个来回，她还是接通了。

“怎么不接电话？现在是上课时间？”荣元的声音不太友好，字里行间透着怒气。

她抬头看着天空，有星星，有月亮，却好远好远。

“不说话是吧？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刘公子跟你聊天你怎么不应？怎么不理人家？你这让我怎么和刘总说？你让我的颜面往哪里搁？”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十九岁把婚定了，到法定年纪直接领结婚证，到时候顺利生了孩子，一切都好说了。”

“刘公子人不错，又是高材生，是个好的归宿。”

“你知道我为这件事费了多少心吗？你别给我搞砸了。还有，刘公子，你尽量和他联络联络感情。他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是时候有个女朋友了。”

“嘟！”那边没等她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手机就这样被捏在手中，使劲地攥住。停了不知道多久，她迈出脚步，在人行道上游走。

*

荣子艾是逃课出学校的，晚自习也没有上。她还没有成年，是打了个车来到金大的。本来顾时帛说要接她的，但是她拒绝了。

对面的人眉眼温柔，黑框的眼镜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温雅。

她家和顾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是处于那种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从没有受过什么样的灾难，也往往总是被别人所夸赞和宠爱。

因而，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没有不到手的。她也可以得到别人的偏爱。

直到第一次遇见他。

那天是他的爸爸带着他过许家来。前院的人在谈正事，他们被安排去了后院玩。院子里的女佣做事情一点儿都不顺心，她看不下去，骂了几句。

他忽然转身就走。她以为他丢下她溜之大吉，后来没过多久，他拿着一个完好的喷洒器回来递给女佣，声音特别轻柔地说：

“拿去用吧，下次小心些，别再弄坏了。不然又被骂了。”

她当即觉得他是在说自己不是，抬起头颅狠狠地怼回去：“你多管闲事做什么？难道你是看上了这个女人？你要是真看上了，有本事带她走呀！只能在这里逞英雄算什么本事？假惺惺。”

她记得特别清楚。对方的面色忽然一沉，蓦然走近她。她慌忙后退，以为他要打她时，他只是淡淡说了：“做人不能这样无情。今天是你高高在上，他日就是她飞黄腾达。”

“如果她狠狠把你的尊严踩在脚下，你会开心吗？”

她呆在了原地。他又接着劝说道：“如果人人都换位思考，这个世界就不会这么糟糕。我知道你生来就受宠爱，不懂得什么是同情和怜悯。

可是你的父母，都是遵纪守法有道德的好公民，应该给了良好的家教了。”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家教了。”她反手一巴掌挥过去，扇得对方有些发懵。打完巴掌，她也后悔了，和对方大眼对小眼，怔愣了好久，最后是他默默离去解了尴尬的场面。

从那次以后，她总是下意识地注意到对方的一举一动，以至于后来倾慕于他的才华品行，越渐沉入。

“怎么不说话？不是说有急事和我说。”顾时帛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