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子艾的思绪转了回来。她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他的脸上，忽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林婕说：“荣茵好像比你更耀眼呀。”那句话深深地戳中了她的软处。是啊，荣茵还在金高地时候，校花之名是她，学校出名的是她，她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同学眼里的清纯校花。

哪怕只是站在旗台下轻轻举着旗子，穿着一件最普通不过的校服，也能好看到过分。她甚至想过，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父亲为什么要把她接回来。最令人费解的是，她为什么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父亲为什么要和那个死去的女人在一起过。

外人眼里，她是私生女，她的母亲因为当了小三没脸面活下去而跳楼自杀了。可是，她无比清楚的是，事实的真相是——当初荣茵还没有出生时，父亲已经和母亲在一起了。

宗琪是先来之主，而母亲是后来居上。说到底，还是父亲的错。这么多年，父母表面恩爱，可是背地里因此吵了不少架。

她总是能在角落里听到面上和睦的两人在房间不尽的争吵，那些恩爱的场景都是经过无数次的表演装饰出来的。

爱是爱的，痛恨也是有的。她常常因为这些想着，要是荣茵消失就好了。如果她能同宗琪一样从高楼纵下就好了。

那样的话，一切都会朝着好的地方发展，他们家会越来越和睦，会摒弃平日躲藏的消极情绪，幸福一辈子。

然而，她发现，那个女孩坚强得很。就算被林婕那样的对待，依旧倔强得——坚不可摧。

她失神的样子让顾时帛有些不悦，连带着问话的声音也有些冷，“不是说有急事吗？发什么呆？”

“顾哥哥？”凝神时，她忽然发现对面的人与平日大相径庭。她的心一乱，忽然觉得与荣茵有关。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是不是我惹你不开心了？”

她试探地问。

顾时帛喝了一口水，“没什么。你要说的，那就赶紧说了回去。逃课不太好。”

他果然还是心心念念那个人。就算她总是试图麻痹自己，依然存在的事实就是，他心中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她攥紧了拳头，语气还是依旧的温柔无害。

“我不认为这是逃课。老师也不讲什么，平日我虽然不太听课，考试也可以考一百四。”

顾时帛的脸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可以纹丝不动。想要炫耀的心思，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有点透心凉。

“反正那课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跟顾哥哥在一起有意思。”她又补充道。

顾时帛的眉间晕着厚厚的冷意。服务员上了菜，荣子艾提醒，“顾哥哥，吃饭吧。我们吃完再说。”

顾时帛勉强动了筷，没吃多久就去了洗手间。荣子艾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低头戳了戳菜，一点儿没有了食欲。一顿饭吃得很压抑，从饭店出来时，荣子艾忽然说道：

“顾哥哥，咱们喝点酒吧？喝点酒，我再慢慢告诉你。”

“你不可以。”顾时帛拒绝了，“你还是个高中生，这是不良习惯，不能做。”

“我不喝。”荣子艾拉住他的胳膊，抬头看着她，眸子水雾雾的，全是真诚，“我知道你心情不太好，所以，我看着你喝。顾哥哥，我只是想要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陪着你呀。”

“顾哥哥，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我愿意做你不开心时的垃圾桶，我不想看到你愁眉苦脸的。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所以，我们就今晚，一起试试吧。我想看看你另外的样子。”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顾时帛的心弦，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在酒吧门口了。一瓶瓶的酒下肚，伴随着惆怅满怀，他冲出了酒吧。

耳边的清风还带着些热浪，并没有吹去那种晕眩的感觉。荣子艾紧紧并着他的肩，仰头盯着他的侧脸，眼神里有着痴迷。

“顾哥哥，你醉了吗？”

“我没醉。”他的脸托着些晕红，在夜景的迷离之中倒映得清晰分明。荣子艾走得靠近了些，“顾哥哥，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说的急事？你是不是喜欢姐姐？”

顾时帛一震，没有说话。难道他的心思都表露得这么明显了吗？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够深，别人无法窥探分毫。

原来她们都是知道的。

荣子艾见他不说，接着说：“我们都知道，只是不说破。我还以为时间可以拖着点。但是，还没告诉你的是，其实……”

他的心神一紧，连带着指尖也跟着蜷缩，额角皱起的点点弧度，泄露着不安和焦虑。

吊足了他的好奇心，荣子艾才慢悠悠开口说：“其实她的心里早就有别的男人了。”

男人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几尽灰白。荣子艾有些心疼，却是又说：“我忘了告诉你。我亲眼看到那个男人抱了她，亲眼看见他眼里的喜欢，也亲眼看到，那个男人为她动怒。”

“要说他们没有关系，傻子都知道那不是对的。顾哥哥，一直以来。她在你这里，装得特别单纯，好像什么都不会做的样子，好像自己高高在上。”

“可是，背着你，她就不是这个样子。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林婕的男朋友，是不是和她走得特别近？你说。她要是单纯的话，哪里会和他走得那样近，引出流言蜚语的。”

“她就不是一个把自己装得很干净的人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察觉你的心意，就是她不行？为什么你这么优秀，她会拒绝你？分明就是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顾哥哥，她可是瞧不上你呀。”

瞧不上你呀……

顾时帛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塞住，硬硬的，沉沉的，闷得喘不过气。他的手掌紧紧捏成拳头，忍不住咬着牙，眼底透出些些不甘和怨恨。

“顾哥哥呀。”荣子艾拉住他的胳膊，靠得越来越近，声音低缓优雅，“可是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不喜欢别人，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是你。你是我的一切，哪怕要我的性命，我也愿意双手奉给你。”

她凑近他的耳边，轻轻吹着气，“顾哥哥呀，我的心里只有你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有没有人说过，我在乎的人是你。好久好久了，好久了……你在我心里的样子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刻意压着声音，作弄出一股浓浓的喑哑，凝着腔调说：“一个心里没有人的人，和一个心里只有你的人，你说你会要哪一个？我的一颗真心，全部都在你的身上。顾哥哥，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找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了。”

她抬起了脸，紧紧锁着他的脸，往下探去。顾时帛的身体一僵，看着与自己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人，一时忘了反应。他的心乱乱的，脑袋除了愤怒，别无其他的地方。

她的话渐渐窜入，吸引了他的心神。嘴唇微微抿紧，他的模样倒映在她的眼眶里，高大的却是带着些许疲惫。

疏离中永远伴随着快要与世隔绝的清远。她忽然踮起脚，凑上去。

密密麻麻的触感接此而来，他一震，缓缓闭上了眼睛。

耳畔的风轻轻的，像是情人般的呢喃细语。荣茵的眼睛却涩涩的。远处搂在一起亲密接触的两个人，深深刺到了她的眼球。

本来以为这一切可是平静无波的，当做是最寻常不过没有任何变化。然而事实发生在眼前，她还是会有所芥蒂。有些承诺，即便就是上一刻许出，那一刻也会消失得如同没有来过。

她难过的，或许不是看着那个口口声声眼中只有自己只爱自己的男人正在以这样的方式拥有别的女人。而是，在听到那样的语言动容过后，赫然就接受了眼下的沧海变迁。

那些话语显得太过轻浮和冲动，等她回过身来原来一切都渺小得如同烟云，随风流逝。

她选择了侧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心不是彻骨的痛，却是仍有点点的痛苦亲随。

“茵茵呀，不要抱怨自己有这样的生活。这是上天对你的考验。如果以后奶奶不在了，也会在天上陪伴你，也会看着你成长。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这才是你妈妈对你的期盼呀。”

奶奶去世前，在一个充满星空的夜晚和她讲过。她就坐在奶奶的腿上，奶奶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声音轻缓地安抚着。

“作为母亲，你妈妈已经够努力了。可是这个世界不适合她，这个世界和她容不下。就像猫和老鼠，只能存在一个。所以妈妈离开了。妈妈也会在天上，看着我们乖乖小宝贝健健康康地长大。”

她的声音很温暖很温暖，沁人心脾，融入肌肤，即使万事骤变，那种温暖的感觉依然在肺腑之间徘徊。

“爸爸和妈妈分开呢，不是不要你，是茵茵太乖了，茵茵可以陪着奶奶，所以他们把你送到我身边来了。跟奶奶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开心？奶奶呀，虽然老了，但是能陪茵茵说说话。”

“听说城里的空气不太好，车子很多，吵得很。这乡下空气清新，你也待得惯。白天可以在地里拔草，晚上看星星，斗蛐蛐。我们的茵茵呀，也越长越大，总有一天，也会嫁人呀。”

“茵茵是奶奶的心头宝。看男人呀，不要讲究他的外表花里胡哨，要看内，看他对你怎么样，看他的心地善不善良。

我们茵茵呀，长得这么好看又善良，将来一定会找到一个良人，和你白头偕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