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温初到万年县时很低调,可是此人确实不简单,不久就搭上了高力士这条线,而且让高力士十分赏识器重。
李伸默坐良久,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
……
太监在前面带路,李伸在后面埋头想着心思。
应当没事了。
但就是现在,李隆基继续认为他父亲是谋反的,只要坚持这个想法,他对自己印象就好不起来。还有,自开元末开始,李隆基智商迅速下降,几乎失去了判断力,只能听好话,不能听坏话。
来到兴庆宫。
兴庆宫只有一坊半之地,面积并不大。
晚年李隆基几乎窝在兴庆宫,一是大兴宫地势低洼,湿气重,冬天阴冷,夏天闷热,没有兴庆宫舒适。
二是大兴宫前面就是皇城,李隆基倦政,将政务交给李林甫就想撒手不管了,然而只要他呆在大兴宫,就会有大臣想办法觐见,索性搬到兴庆宫,避开臣子的“打扰”。
若不是他各种的荒唐,安禄山也不会产生轻“中国”之心,起兵谋反。
进了兴庆宫,李伸扫了一眼,所谓的小,是相对大兴宫和大明宫的,实际也不小,千余亩土地,雕栏玉砌,亭台楼阁,殿宇巍峨,风景如画。
李伸带到一处宫殿,殿里有三个人,正中一人身着绛色纱袍,面沉似水,边上站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太监,手抱着佛尘,不用说,他们两人就是李隆基和高力士了,但下首还坐着一个穿着朱色公服的大臣。
李伸走上前,鞠身施礼:“孙儿拜见大父,参见高公。”
高力士微微点头。
李隆基问:“你为何开美味居。”
李伸向殿外看了看,殿外站着两名魁梧的卫士,他来到一名卫士面前,一把就将他轻松地抱起来。以这名卫士的体重再加上铠甲,肯定超过两百唐斤了。
李伸走回来:“大父,宫里可有膳食,能否替孙儿备两斤羊肉?”
李隆基扭头冲高力士额了一下首。
高力士下去。
李伸站在下面,不语。
一会儿,高力士带着一名太监进来,太监手中端着一个托盆,托盆里放着一大块热气腾腾的烤羊腿。
李伸随意地盘坐于地,拿起羊腿啃了起来。
高力士呵呵笑了起来,这不是没礼仪,而是叫举止洒脱,不但他,连下首那名大臣脸上也开始挂起一丝笑意。
一会儿,李伸就将这只羊腿吃掉了,将羊骨头放在托盆里,对那名太监说:“谢过。”
那个太监哪敢说话,慌慌忙忙地拿着托盘退下。
李伸这才躬身说:“大父,自前年冬天起,孙儿力气就开始暴涨,饭量也大,能食四五人饭食,然庶人府供给有限。正好孙儿听母亲说她娘家有一些传家宝物,饥肠镳镳之下,孙儿向十王院内诸宫人央求许久,他们才让孙儿外出。孙儿去了舅家,在孙儿提议下,开了美味居。孙儿虽然做主的权利,然美味居不是孙儿的。”
饿罪真难受啊。
少年时的李隆基同样有过类似的经历,有一年李隆基过生日想吃汤饼,但他家里连面粉都没有。正好王皇后父亲王仁皎进京,他脱下身上紫色坎肩,替女婿换回一斗面,才勉强让李隆基过了一个寒酸的生日。
其实王皇后貌美如花,嫁给那时的李隆基,是很委屈的,不但如此,正是王皇后暗中出谋划策,李隆基才有胆量发起了唐隆政变和先天政变,坐稳了皇帝宝座。
结果呢,王皇后废,王守一赐死。
总之,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十分自私自利、刻薄无情的小资青年。
“赵家祖上是谁?”
“舅家也不知。”
“赵原村村民和赵家是不是一个祖上?”
“赵原村虽有不少人家姓赵,应当不是一个祖上。”
赵别初上面好几代,似乎是独门独户。
是姓赵,但与赵原村其他姓赵的可能是一个祖上,可能也不是一个祖上,反正没有宗谱,没宗谱就说不清楚,不然李伸也不会编造这个借口。
“你为何改编乐舞?”
“大父,美味居虽面积大,位置太偏。想要不亏损,有的须反其道而行,特别是美味居二楼,上去吃饭的多是贵人。孙儿以为乐舞最好不要太吵闹,于是聘请了一些艺人伎子,让他们表演比较轻柔的乐舞。然表演后,无论乐或舞,皆绵绵无力。如今大唐国力几乎达到历朝历代的巅峰,也不能让食客听靡靡之音,看靡靡之舞。孙儿只好带着他们去了终南山,让他们看山看水看星空,感受自然之壮阔,实际让他们得做到柔而不靡,虽安静,但不能失之雅正。”
高力士又点了点头。
李隆基未去美味居,但是高力士听到美味居大名后,去吃了好几回饭。
美味居各种布置看上去新奇,实际很传统。
比如“女子专用区”,实际唐朝九成多酒肆酒店根本不会计较这条的。
李伸所说的乐舞柔而不靡,软而不失其雅正,实际等于是恢复传统。
“随后是几种乐器的改造,也无其他,只是想令其音域更宽广丰富。”
“画呢?”
“大父,赵家是小户,名画师请不动,能请得动,要价也会非常高,没必要浪费这些钱。孙儿让赵家请了一些名声不大的画师,又于终南山寻了一些墨石,将其削尖,当成硬笔,先画花鸟雏形,再涂重彩。一求逼真,二是重彩,如此,至少能称为新奇。”
宋朝花鸟工笔画可不简单,重视意境,构图造型设色都非常讲究。或者用文雅的词语来形容,有三大特点,工笔周密,笔精笔妙;意韵清雅,境界深远;态度严谨,形象真实。
虽然有李伸的指导,几名画师所画的花鸟工笔画,也只有重彩和真实了。
但是李伸在心里面无语,你是皇帝哎,可不是艺术家。居然一开始关心的是乐舞,是画!
“那些词是你作的?”
“不是,孙儿无此才华,乃是来自先父收藏的一份书稿里,我也曾对杨真人解释过了。孙儿记的不多,因其新奇,写于屏风上,当成美味居的遮壁。包括食,外大父和舅父仁义,不愿剥削几户部曲,地又贫瘠,家无余财,衣食都是自己供给,因为油水不足,他们用白芝麻榨油做调料。孩儿就想,芝麻能榨油,黄豆呢?芸苔籽呢?有了这些植物油类,就能做出更多的新菜肴。”
中国压榨植物油历史很早,只是未用在做菜上,而是当成了灯油。
虽然没有人想到会用黄豆、油菜籽榨油,点破了,不算特别的新奇。
“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太宗征高句丽班师回朝,易州司马李元璹竟然于席间献上春菜,太宗怒之,罢其官,你可闻乎?”
李伸想了想,答道:“孙儿似是听过,李元璹为了献媚太宗,算好太宗班师的时间,安排百姓建造地室,又于地室里挖火道烧火,以提供蔬菜生长的温度,故太宗恼之罢其官。但大父,且听孙儿分辨。
庄子作凫语,其意是让大家不要去做违背自然规律的事。反季蔬菜不算是违背自然规律,如大禹治水,其父鲧堵水,这是违背了自然规律,故不得其功。禹治水,则是疏,顺应了自然规律,故治水得功。
洪水乃天地所赐也,若是完全顺之,则不治水乎?
反季蔬菜,也是顺应万物生长的规律,只要提供其足够的温度、水份、营养、光照,反季也能生长,与续凫胫、断鹤胫是两回事。
太宗恼之,乃是李司马用民脂民膏来取悦太宗,故罢其官,而非是春菜本身。
孙儿一非是用民脂有膏,二也没有用之取悦大父享乐。
或如京城有许多百姓,也在用地室蓄火法养冬牡丹,其可有罪乎?”
“终是奢侈之物,你是宗室子,岂可带头教民也?”
要责怪我了,说我是宗室子,不责怪我,什么也想不到。还有论奢侈,有你奢侈?想一想几年后的荔枝。
“大父,赵家用竹子搭棚弓,上蒙白纸,白纸涂桐油,临暮盖草毡,临午揭草毡,里面放上一些火盆,内种蔬菜,产量亦高,虽需一些成本,不算是奢侈物。如像普通小民那样用地室蓄火种菜,美味居也卖不起。”
贵是有点贵的,如黄瓜,赵家卖给美味居每斤一百文钱,美味居拿出一两根,重约**两,顶多不会超过十一两,将它拍一拍,伴上蒜蓉、麻油、芥末,少许酱醋汁,放在碟子里端上来,售价就达到一百五十文钱了。
虽贵,至少有钱人家都能吃得起,故供不应求,“限量供应”。
这些,李伸都对杨玉环说了,不然李隆基也不会说是“词”,下面的才是重点。
“你雇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