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后,尚嬷嬷小心伺候沈老夫人卸去钗环,准备歇息。
“你瞧着容乐这丫头怎么样?”沈老夫人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摘下手上的镯子,一边问道。
尚嬷嬷笑着答到,“今日初见,不大瞧得出来,不过规矩极好,模样也俊,奴婢瞧着,那模样比府上的小姐们都好。”
沈老夫人想到了沈容乐的模样,也很满意,“你呀,这么多年了,说话做事还是这样谨慎。赖嬷嬷回来后可是不住地夸她。不过那模样,别说我们府上,我瞧着整个阜宁也未必找的出第二个。女儿家容颜自然是重要的。”
尚嬷嬷替沈老夫人梳着头,听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试探到,“老夫人可是有什么打算?”
之前大姑奶奶想替儿子求娶二小姐的事情尚嬷嬷是知道的,二小姐才貌双全,夫人可是给予厚望,徐家虽然是洛阳的大家族,可是大姑奶奶的儿子徐舟徐少爷现在还未有官职,所以夫人自然是看不上的,这本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夫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暗中败坏表少爷的名声,说表少爷在洛阳眠花宿柳,撺掇着老爷来拒绝了着桩婚事,大姑奶奶可是老夫人唯一的血脉,这不是往老夫人心上捅刀子吗?老夫人怎么能容她?
“这丫头相貌出众,性子柔和乖巧,规矩也好,我很喜欢,只是,”沈老夫人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遗憾。“就是八字不好,可惜了。”
尚嬷嬷了然一笑,表少爷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必要寻一个八角俱全的佳人,大小姐克亲之说还不知真假,老夫人是绝不肯冒这个险的。
“对了,白家那边怎么样了?”沈老夫人问道。
当年白家因为立太子之事遭先帝嫌恶,就连白将军战死也不过是赐金安抚,许了一个安虞伯这样不咸不淡的爵位。白家夫人殉情,白家只留下一个男孩子——白安扬。儿子战死,女儿难产而亡,儿媳殉情,又遭先帝嫌恶,白老夫人为了保住白家一点血脉,只能带着孙儿回到海宁老家,安心抚养孙儿长大。前些日子白老夫人带着已经承袭爵位的白安扬回到了阜宁,遍邀阜宁官宦人家,为白家老夫人贺六十大寿。当然,帖子也送到了沈家,来人还特意说明,白老夫人十分想念孙子孙女,要沈家大少爷大小姐务必出席,以全白老夫人的思念之情。
外祖母六十大寿,要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外孙,这样的要求沈家当然是不能拒绝的,若是拒绝,外人便会有诸多揣测,沈老夫人一向爱面子,这样有损名声的事情自然是不允许发生,大魏选拔官员沿袭了九品中正制度,若是名声有损,对于沈家下一代是不利的。
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沈家式微,在朝中竟无一人身居要职,不过是几个闲散职位,而白家少爷不仅承袭了爵位,而且还担任了右中郎将。虽说不是什么大官,可是新帝不但没有计较当年之事,反而将年纪轻轻的白安扬升了官,这无疑是让沈老夫人有了许多揣测,比如白家是谁举荐。
这也是沈老夫人坚持接回沈容乐的原因之一。
“过几日就是白家老夫人六十大寿了,白家请了许多人,如今为了准备寿宴,忙得不可开交。”
“嗯,这么多年了,白家还是回来了,是要好好准备着。以后有的热闹呐。”
尚嬷嬷不敢接话,她一向知道,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只是浅笑着扶沈老夫人上床休息,“他们热闹他们的,您只管看戏就是了。”
沈荣乐、沈旻羽跟着小李氏回到了桂院,沈荣乐一脸的不高兴,小李氏一向疼爱女儿,见到女儿如此,心中就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笑着将女儿搂在怀中,轻声哄到,“她一个扫把星,连族谱未上,你和她置什么气?”
沈荣乐满脸厌恶,“谁和她比了,就她那一副寒酸样子。母亲,我气的是他这样一个低贱的人配合我用一样的名字?以前离得远也就算了,现在成日在眼前晃悠,家里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还有祖母,对我也不比从前了,抬着一个贱丫头来压我!”
小李氏轻轻戳了沈荣乐一指头,宠溺的说道,“你啊,用一样的名字又怎样?当年我就是有意给你取一样的名字,让你压她一头,不管是府里还是族谱上,沈家的嫡长女只有你一个,只有你才是名正言顺的沈荣乐!至于你祖母,”小李氏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为了我拒绝了徐家的亲事,从那之后你祖母就对我们不比从前了。”
沈荣乐依偎在小李氏怀里,“母亲,都是为了我。”
“乐儿,你长得漂亮,才学又出众,我必定为你选一个得意夫婿,徐家怎么配得上你。你也不必为了那贱人不开心,那贱人的好日子没几天。”
沈荣乐有些不解的望着母亲,小李氏眼中满是算计,“你忘了?当今圣上登基,照例是要选秀的,如今宫里是什么状况你也该知道,她就是替你去受苦的。”
沈荣乐听了这话,满脸喜色,“母亲,圣上可是个傻子。”
“若不是如此,我怎么能容她回来?皇宫这样的好地方当然可是便宜她了。”
清河在沈家过了几日,日子倒也平静,每日里不过是照例去给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好静,清河也耐下心来小心伺候,每日里早出晚归,倒是哄的沈老夫人多了几分真心疼爱。至于沈老爷,只当府里没有这个人一般。这日清河如往常一般陪着沈老夫人,老夫人身旁的小慧进来回禀,“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在门外候着。”
沈老夫人也是许久未见这个孙子,听到了很是高兴,连声道,“快请进来!”转头对着清河说道,“你哥哥在稷下书院读书,回来的时候少,算来我也有两年没见过了。”
清河也对这个哥哥很是好奇,沈容乐的亲哥哥,却多年对这个妹妹不闻不问,在小李氏手下这么多年,还能顺利去稷下书院学习。不知道是个怎么的人物。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身穿竹青色衣衫的男子,真是深如修竹,人如润玉,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却融于周身沉稳的气质,不显轻挑,嘴角勾起,似乎无时无刻不带着笑意。细看与沈容乐很是相似,只是沈容乐杯中水,至善无争,沈旻宁却是雨,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是卷席狂风而至,还是润物无声。
“旻宁拜见祖母。”
沈老夫人招手,将沈旻宁招到跟前来,仔细看了看,笑着说道,“似乎是瘦了,还长高了。回来路上可还顺利?”
“一路安好,劳烦祖母挂心。”
沈老夫人点点头,“好孩子。这是你妹妹容乐。”
清河上前一步,见礼道,“容乐见过哥哥。”
沈旻宁连忙扶起清河,语气很是亲近,言语也有些激动,“当初母亲离世时,曾要我好好照顾你,这么多年我没有尽到长兄之责,实在是愧对母亲所托。”
“兄长切勿如此说,这样到是让容乐不安了。容乐虽然在外,但是并未受什么苦,如今归家,祖母父亲也很是疼爱。想来母亲九泉之下也能安心。”沈容乐扫了一眼沈旻宁,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这个沈家公子看似对自己很是亲和,可是笑容却让她心惊,那和煦的面容下藏了不知道多少心思。
清河没有看错,沈旻宁是一点也不信的,妹妹?当初自己的妹妹还没满月就被匆匆送出府,自己在府中也是举步维艰,兄妹二人自此在没有见过,虽然没有见过,不过沈旻宁只是一眼就确定这个女子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妹妹沈容乐,小李氏千方百计给自己的妹妹安上一个克亲之名,赶出府中,必定是要百般折辱。而眼前的女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由内而发的高贵雅致,绝不可能是自己那个自小受苦的妹妹。只是这个女子为什么要冒充自己的妹妹?是不是小李氏的阴谋?她在这里,那自己的妹妹。。。多半是不在了。
沈旻宁心中虽然有诸多怀疑,可是沈老夫人已经说了这了这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就权且当她是就是了,他倒要看看小李氏玩的是什么把戏。
沈老夫人与沈旻宁寒暄了一会儿,说道,“这次叫你回来,一是为了你妹妹,你们兄妹多年未见,也该见一见。二是你外祖母,白家老夫人六十大寿,下了帖子,特意说了要你和容乐两人去参加。”
沈旻宁说道,“孙儿方才去给父亲请安时,父亲已经与孙儿说了。”
“外祖母大寿?”这件事情清河是不知道的。
沈老夫人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一时忘记与你说了,过两日就是白家爱老夫人大寿,你母亲带着你们几个小辈去参加。你这孩子规矩礼仪齐全,那又是你外租家,没什么好担心的。”
清河浅笑着说道,“外祖母大寿,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容乐今日才知道,倒是来不及给外祖母准备贺礼了。”
“妹妹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贺礼,等会儿就给妹妹送过去。”沈旻宁倒不是特意给清河准备的,本就是准备好的给家中众人的礼物,多备上了几份,到时候让她从剩下的里面挑一件作为贺礼就是了。
“这事我就不管了,你们兄妹二人自己商议吧。”沈老夫人笑呵呵的说道。这些日子清河日日陪着沈老夫人,沈老夫人虽然对这个孙女还有芥蒂,但也有几分真心怜惜,她一向希望沈家子孙昌茂,见到他们兄妹和睦自然是开心。
清河和沈旻宁陪着沈老夫人用了午膳,知道沈老夫人要休息,也不多做打扰。
沈旻宁的住处在东北角的一处小院子,与清河所住的栖枫园同路,二人结伴儿而行。
“妹妹可是要回去?”沈旻宁笑问道。
“自然。”
“我从洛阳带了一些土仪,等会儿给妹妹送过去。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妹妹留着玩儿吧。”
“多谢兄长。”清河浅笑着说道。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沈旻宁的不简单,面对他也得多几分小心,所谓言多必失,小心点总没错。不过,清河心思微转,沈旻宁来自洛阳,又是稷下书院的学子,朝中之事必然有所耳闻,自从被沈容乐所救,自己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朝中如今的形势如何。
清河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兄长在稷下书院读书不知道跟随的是哪位大儒?”
“恩师阮宜。”沈旻宁提起恩师,满脸骄傲,显然对这位老师很是敬佩。
阮宜?这个人清河所以知道的,鬼谷一派的传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最擅长辅佐帝王,玩弄权术,父皇当年请过他多次都被他拒绝,沈旻宁能得阮宜青眼收为弟子,可见一斑。
“我虽长在乡野,阮子的大名也有所耳闻,听闻太宗当年再三下诏相邀都被他拒绝,反而是一心教书育人。阮大家是鬼谷一派的传人,最是擅长时政权谋,兄长跟着阮大家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清河对阮宜一番评论倒是让沈旻宁没有想到,老师却是声名在外,不过鬼谷一派以阴谋权术闻名,名声不如儒家道家,这世上大多伪君子,嫌少承认自己真小人,提起老师也是畏大于敬。她言语间倒丝毫不见畏惧鄙睨,也不见敬意,只是单纯的评论,仿佛阮宜与她而言不过是家中常客一般,这倒是让沈旻宁多了几分审视。
“其实也不必将来,先帝驾崩,新帝刚刚登基,朝堂不稳,正是需要用人之际,兄长若是此时出仕,必定大展宏图。”
沈旻宁浅笑着答到,“哪里这样容易?新帝登基,贾家独大,宗室都被压的无喘息之力。朝野非贾家一党难以重用。”
“那杨家呢?他们可是天子的母族!杨相又是三朝老臣,难道他也看着贾家独大?!”
“呵,杨家?天子信赖贾家,杨家也无可奈何,早在一月前就已经准了杨相的辞书,准其告老还乡了。急流勇退也算是明智之举。”
外祖父曾受父皇所托照顾他们姐弟,姨母又是太后,必然不可能不管,必定是贾后!必定是她逼得外祖父请辞!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怎么敢?!
“挟天子以令诸侯!谁不知道当今天子心智不全,他们实在欺人太甚!”清河心中怒火中烧,想不到父皇一番苦心,却是引狼入室!
“妹妹慎言。不可妄议天子。”沈旻宁眉头微皱,语气也有些严肃。
清河知道,是自己太过激动,非议皇家,传出去就是大罪,她如今已经不是清河公主了,连忙收敛心神,“兄长教训的是。是容乐失言了。”
“你我兄妹间自然无碍,在外面切记要小心。天家之事不可多言。不过,”沈旻宁停止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清河,“妹妹对朝堂之事倒是颇为关心。对朝堂局势倒是比我知道的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