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旻宁此话一出，让清河心中凛然，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让清河如坠冰窟，感觉周身寒意刺骨，清河在心中狠狠的骂自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关心则乱，她心中惦记远在洛阳的亲人，居然如此不当心，沈容乐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自然不会如此了解时政。

清河连忙稳住心神，浅浅一笑，闲谈一般说道，“也说不上了解，天子驾崩本就是大事，想不知道都难，上次家宴之时，父亲也说新帝登基，朝中局势恐有变化，我听了一耳朵罢了。不过是成日在家无聊，所以有些好奇。”

沈旻宁也并不追究，面上依旧是亲和笑意，清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所怀疑。

“天家之事还是少好奇的为妙。妹妹不曾听过一句古话么？”

“什么？”

“好奇害死猫啊。”沈旻宁含笑说道，话中似有所指，又似乎只是与清河的一句玩笑话。清河不清楚他这句话中的含义，只能笑着回道，“兄长玩笑了，容乐受教就是。”

沈旻宁停下脚步，清河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只听沈旻宁含笑说道，“妹妹，你到了。”

清河微微一愣，侧目望去，果然到了栖枫园门口，自己只顾着应付沈旻宁，竟然没有注意到，“我只顾着与兄长说话，居然忘了看路。”

“你我兄妹以后相处得日子还长着呢，妹妹不必着急。快进去吧。等会儿我让人把礼物给妹妹送过来，还有给外祖母的贺礼，妹妹也一并挑选出来吧。”

清河向沈旻宁点点头，回到了房内，坐在桌前仔细地回想着方才言行，也揣摩这沈旻宁这个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清河可以肯定，沈旻宁这个人绝不简单，孤身一人却能在小李氏手下长大，还顺利进入稷下学院拜得阮宜为师，这就不是寻常人了。按理说沈旻宁和沈容乐一母同胞，母亲白氏难产，死的不明不白，唯一的亲妹妹又因为小李氏而受尽苦楚。小李氏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算沈旻宁怀疑她不是真正的沈容乐，她和沈旻宁应该是可以同舟共济的。可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她不是清河公主的前提下，她是清河公主，她与沈旻宁之间，与沈家之间就不只是简单的个人恩怨，司马曦可以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可以代表个人，但是清河代表的是宗室，是皇权，是政治。谁都无法料到，面对清河公主，大家会做出什么选择。

“小姐想什么呢？”小红从厨房取回点心就看到清河坐在桌前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河被小红这一句话喊回了神，笑着说道，“没什么，今日见了兄长，心中有些感慨。我在外多年，虽说回家后有许多姐妹陪伴，可是兄长到底与旁人不同，今日见到兄长，心中不免既欢喜又担忧，不知道兄长是否会喜欢我。”

小红自然是知道，这府中只有大少爷与沈容乐一母同胞，这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沈容乐有此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大少爷自然会喜欢小姐的，奴婢虽然见大少爷不多，可是府里人都说大少爷最是和善，小姐您又是亲妹妹，大少爷怎会不喜欢？要是不喜欢，那怎么会专程让人给您送东西过来？”小红一边将点心放到清河面前，一边说道，“奴婢刚才回来的路上正巧遇到了大少爷身边的小厮扫红、锄药，手里捧了好些东西，说是大少爷送过来让小姐您挑选的，刺客人就在院子里，您看看要不要叫进来？”

“快叫进来。”

小红应了一声就出去叫两个小厮将东西搬进来，果然，一人抱着的是一些洛阳盛行的小玩意儿，不是很值钱，却贵在新奇。还有一人手里抱着一摞卷轴。清河拿起卷轴，一幅幅的展开欣赏，都是一些名家字画，不过是仿品，想来是沈旻宁自己临摹的，虽说是临摹，却也独具神韵，作为一个闺阁女儿的贺寿之礼，也算是得体。

“这幅《松龄鹤寿》虽说是仿品，但是黑白之间灵动仙雅，动静之间仙风道骨，寓意也好，给外祖母贺寿正是合适，我就选这幅吧，替我多谢兄长。”

“少爷，大小姐选了《松龄鹤寿》。”

“哦？可说什么旁的了？”沈旻宁手中笔不停，一个乐字跃然纸上。

“大小姐没说什么特别的了，就是赞赏了一番，说着这幅画黑白之间灵动仙雅，动静之间仙风道骨，虽说是仿的，但也是佳作，还让我们带她转达谢意，其他的就没什么了。”扫红仔细回想了一番，除了这些确实没别的了。

沈旻宁放下手中的笔，脸上笑意更浓，“我这个妹妹真是不简单，便是我那号称才女的二妹妹也不一定看得出来这幅画是临摹的。”

扫红眸子微动，问道，“少爷的意思是，大小姐有问题？”

沈旻宁摇摇头，“没什么问题，我这个妹妹有出息，做兄长的高兴。”之前以为这个妹妹是小李氏找人假扮的，所以送了些字画过去，本意就是试探，依着小李氏的性子，必然不会让容乐识文断字，若是这个女子识字，必然有不妥。可如今看来，他要重新审视自己这个妹妹了。小李氏不可能找这样一个女子压那号称才女的二妹妹，而且这样的女子也不可能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不可能为小李氏所用。那她到底是谁？来沈家有什么目的？

沈旻宁惬意的靠在椅子上，沈家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白老夫人六十大寿，小李氏虽然不喜欢清河，但是却也不会落人口实，还是叫了锦绣坊的人来给清河做几身衣裳，还传出话来，让清河多挑几身，这一举动虽说是看着大方，可是世家贵族的小姐，哪个不是丫鬟婆子环伺，衣裳一向是亲近的丫鬟婆子做，或者是家中的绣房。沈家没有自己的绣房，可是小姐们身边的丫鬟哪一个不是擅长女红的？清河哪里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也不贪多，只是挑选了几款布料，小红是沈老夫人身边的人，不可能不会女红，让小红赶着做出一身也就是了。

小红也不辞辛劳，还没等清河开口，就已经悄悄地向清河使眼色，要清河不必用外面的手工。清河将几款料子都交给小红，只说让她看着为自己裁剪出一身外祖母大寿那日穿的衣服。

沈荣乐看着眼前身穿淡紫色牡丹裙的清河，招牌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眼睛里有钩子一般，直勾勾的盯着清河，恨不得目光化作刀子在清河脸上划上几刀。她一向自诩阜宁第一美人，可是沈容乐今日这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无疑是在她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不行，沈荣乐心中恶狠狠的想到，回来一定要和母亲说，尽早将这贱人送进宫去。

沈老夫人则是笑的脸上褶子都多了几条，夸赞的不行，连声说道，“前几日小红那丫头来找我要银线就是为了给你绣这衣衫上的牡丹吧？这牡丹掺着银线，走动间恍如光华流转，真是夺目得很，小红这丫头很是有心思，原本在我身边的这些丫鬟里，她的女红最好，这套衣衫她是花了大心思了。”

小李氏自然是不愿清河穿着这样的衣衫出门，抿着嘴，对着沈老夫人身旁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笑着上前，“大小姐，请用茶。”只见那茶盏本来是稳稳地端在手里，可那丫鬟脚下一个不稳，尽然端着滚烫的茶水直直往清河身上扑去，这若是跌在了清河身上，不说这衣衫毁了，身上也要被烫伤。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挡在了清河前面，将那丫鬟推向了一边。

“小红，你没事吧？！”清河见小红推着那丫鬟一起跌到了一旁，连忙上前扶起小红，只见那茶水被砸碎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碎瓷片，让小红手上血红一片，让人不由惊心，若是这茶水不是被小红打碎在地上，而是落在了清河身上，今日清河怕就无法出门了。

沈老夫人也被这一变故惊到了，这么多年，她这静安院还没有出过这样不稳重的奴才，险些伤着主子！

“连个茶水都端不稳，还有什么用处。”沈老夫人眯着眼睛，一句话说的轻飘飘，仿佛只是一句责怪，却是决定了这丫鬟的去路。

赖嬷嬷冲着身边的几个婆子说道，“还不堵上嘴拉出去，留在这里碍老夫人的眼。”

清河不关心这丫鬟的被拉去哪里，“祖母，小红看起来伤的不轻。”

沈老夫人对小红忠勇护主的行为也很是赞许，毕竟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她把清河交给了小红照顾，小红如此也算是没有忘记他的吩咐，“赖嬷嬷，你把小红带下去，找个大夫好好给她治治伤，虽说是丫鬟，到底是女儿家，留下疤就不好了。”

“是。”赖嬷嬷下来搀扶起小红，离开。小红走之前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清河。清河点点头，安抚到，“没事，放心去吧。”

清河知道小红不放心什么，栖枫园里伺候清河的丫鬟婆子，小李氏不过拨了几个粗使的，贴身的丫鬟嬷嬷一个都没有拨过来。今日清河要出门，身边不跟着丫鬟实在不像样，但是粗使的丫鬟婆子如何上得了台面？

其实还有更深得一层，今日之事看着不像是意外，小红在沈老夫人身边待过，绝不可能有这样不懂事的丫鬟被送进来，这丫鬟如此，只怕是受人指使。那清河一个人留在这里岂不是更危险？老夫人将她给了大小姐，他就是大小姐的人，一心想着大小姐的安危，如今这情况，她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可是小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样子也实在无法跟着大小姐出门，在放心不下，也没有办法，只能盼着大小姐自己小心了。

小红都想得到，沈老夫人自然也想得到，今日去的还不是旁人家，白家那可是沈容乐的外祖家，若是只身前去，还不是让人笑话，遭人非议？若是被有心人记下，再告沈家一个治家不严、任由继室欺辱嫡女，那沈家的人以后还要不要在阜宁抬头？

“尚嬷嬷，小红受伤了，大丫头一个人出门也不像话。你跟着去，好生伺候着。”沈老夫人沉着脸吩咐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去吧。你们都是沈家的小姐，做事之前要多想着沈家。”这话说得虽说是小姐们，可是沈老夫人的目光却是直直的盯着小李氏。

白家的宅子离沈家不远，坐上马车不过行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今日白老夫人寿宴，来了不少的小姐夫人，白家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小轿，马车一进门就立马换上小轿，将这些夫人小姐抬进内院。

小轿一路穿廊而行，到了内院招待客人处，白家的少爷没有娶亲，一应的内宅事务都由白老夫人亲自打理。白老夫人是经过事情的，虽说年纪有些大了，精力不济，可是依旧把白家整理的井井有条，旁的不说，只说这一路行来，路上所遇丫鬟仆妇各司其职，行动利落，不见慌乱，遇到轿撵都是退至一旁，安分守礼。白家院子虽说多年无人居住，也看不出丝毫破败景象，反而是树木葱荣，生机勃勃的样子。

到了白家招待客人处，白老夫人自然在里面陪客。清河等人来了之后，一个身穿葱绿马甲的丫鬟直接将清河等人领了进去。可见是白老夫人事先吩咐好的。

众人中不少人都是认识沈家夫人和小姐们的，也知道沈家的大小姐归家，今日就要带出来见白家老夫人，但是谁都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沈家大小姐沈容乐。谁又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想看看这位养在外头的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如众人猜想的那样粗鄙无知。

谁知看去，沈家小姐里却没有他们想象的乡下丫头，不过多了一个身穿淡紫色襦裙的女孩子，看着年岁，也都猜得到是沈家大小姐，只是众人实在是不敢相信，沈家养在乡下的小姐出落得这样落落大方，容貌天定，就算是白氏貌美沈家大小姐长得美貌情有可原，可是这周身的气度，这一举一动的礼仪，没有自小的熏陶培养，是绝不可能形成的。

“这就是沈家大小姐？不是说相貌丑陋，行为粗鄙吗？”

“白氏当年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她的女儿自然貌美。也是常事。”

“我瞧着沈家大小姐还好，不是粗鄙之人，你看这行动间的样子，高贵优雅，一看就是精心教养过的。便是我家晨儿怕是都不能。”

“我可不信，小李氏还能专门派人去教养？听说这么多年了，沈家一个人都没去过。若不是这次白老夫人寿宴和国丧，只怕这沈家小姐还回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