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哪有不害怕的?但就是害怕,也得回家呀,别无选择。不过我知道,通往我们家的,就是一条路,还是个土路。那是个夏天,回家的路,走了没多久,天忽然又下起了雨。我还没有雨伞,单薄的衣服,很快被雨打湿了。太阳落山了。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我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着。乡间公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汽车从我身边一闪而过。窄窄的公路两旁,是一人多深的茂密的玉米地。天就黑了,我好害怕。在这条乡间公路上,出过很多事,强奸,抢劫。我的双腿直哆嗦。
陈雁说,是呀,女人在天黑独自一人走那么远,谁不害怕?搁我也害怕呀。那女人说,正在提心吊胆,忽然一辆红色的夏利开过来,在我身边停下来。司机摇下车窗,伸出头来向我喊:“上车吧,咱们一块回家。”我扭头看了看,那是一张英俊的棱角分明的男孩子的脸。我知道,那时,这样的夏利,都是出租车,虽然没有顶灯和计价器。但那时的出租车,还是富豪与显贵的专利。我哪儿坐得起。我就给他说,我没钱,你走吧。没想到,那男孩却对我说,放心吧,不要钱的。我还是摇头。我可不敢坐陌生男人的车。谁知道他是不是坏人。
陈雁说,是呀,你一个弱女子,上了陌生男人的车,他开往哪里,就不由你了。这几年,报纸网络经常报道,有女孩子坐上了陌生男子的私家车,最后就失踪了,被强奸杀死了。女人说,但是,那开车的男孩对我说,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呀。你是不是杨家庄的?是不是叫阿贤?我的小名,还真的叫阿贤,不知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心中一震。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男孩说:“我是马家沟的。你们村的小琴,是我表妹呀。”
陈雁说,那司机说的对吗?你是不是就是扬家庄的?女人说,他说的都对。我就是杨家庄的。小琴,正是我在村子里最好的朋友,我两个整天在一起玩。我听小琴说过,他有个表哥,是开出租车的。我不知道他怎么认识我的,也许是他去我们村他姑姑家,看到过我。我脸上绽开了笑容,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坐在了男孩的身旁。“我叫星儿,小琴妈妈是我亲姑妈。”男孩说。星儿发动了车,一边开,一边和我说话。星儿说他在四川当过兵,在部队学的开车,给我说他当兵那几年的见闻,说他在城市开出租车这二年的趣事。奇特的经历,夸张的语调,不时把我逗得咯咯发笑。
陈雁说,那就放心了,这司机就不是坏人了。女人说,但是我发现星儿把车开得很慢,甚至没有人走得快,就问他怎么走这么慢呀?星儿说,干嘛要快呢?走得快了,一会儿你下车走了,我一个人还不寂寞死呀。再后来,星儿干脆把车子停了下来,细声慢气地和我说话。我也不催他。因为她发现,自己挺爱听他说话的。星儿说,上个月,在杨家庄小琴家,他看到了我,说我漂亮,文静,笑语盈盈,无不令他动心。
陈雁说,其实那星儿,就是在讨你欢心呀。女人说,我当然知道了,不过我当时脸也红了。我发现,自己也有些喜欢眼前这个活泼快乐的男孩。星儿最终还是又发动了车。尽管走得慢,但一个多小时后,还是驶进了我的村子。夏利在我的家门口戛然而止。我打开车门,要下车了。星儿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柔柔地说:“阿贤,我喜欢你。”其实我也喜欢他。最少,他长得不错,还有个开出租车的手艺,跟了他,不会过得那么穷吧。我就挣脱了他的手,低低地说了声:“喜欢我,就叫人来我家提亲呀。”
陈雁说,你那时,也就是情窦初开呀。女人说,也许是吧。哪个少女不怀春呀。三天后,星儿真的来我家提亲了。和星儿一起的,是他的姑母,也就是小琴的母亲。他们带了大包小包的水果和点心。我当然是愿意的。而我的父母,对星儿帅气的长相,文雅而风趣的谈吐,出租汽车司机的身份无不中意。事情就这样水到渠成了。要知道,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中期,汽车司机还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而在乡下,谁家有辆汽车,就更是一种身份和财富的象征了。
陈雁说,是的,是的,那时,基本上在城市里就没有私家车,更不要上乡下了。女人说,是呀。过了两天,我随星儿在城里买了几件衣服,一块手表,又收了星儿几百元的彩礼,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未婚妻。隔三差五的,星儿会过来叫我去鹅城玩。星儿开车拉着我,走遍了鹅城市的角角落落。星儿会讲故事,星儿会说笑话,星儿知道古今中天上地下的所有的事。星儿会引逗得我笑破肚皮,笑落眼泪。至今,我都觉得,和星儿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了。
陈雁说,那你也是曾经有过真正的爱情,真的幸福过。女人说,但不久,就有了变故。变故突如其来,将我一颗原本幸福的心击打得支离破碎。和星儿订亲二个月后的一天,我的母亲突然反悔,执意要我和星儿退婚。因为我妈妈后来又去到星儿村里打听了,母亲打听到,星儿的母亲,也就是我未来的婆婆,是个极刁蛮,极不讲理,在村子里名声很不好的女人。和她的左邻右舍都吵过嘴,多次打过她的婆婆,甚至和她的几个妯娌都不说话。母亲找到星儿的姑母,说:“我家阿贤不跟星儿了。我家阿贤好腼腆,在家没人说过她一声,我可不想让女儿跟着他受婆婆一辈子气儿。你算算我们家花了他们多少钱,我一分不拉地全退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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