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姑娘肯定尝过很多有趣的东西了。”
苏景陌低着头,似乎被打击得不小,连语气都带着浓浓的失望。木辞看不懂他的反应,便转头去看凤凝醉。
凤凝醉摇头一笑,解释道:“别理他,他就爱倒腾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自己不吃,尽让别人来尝,看着别人龇牙咧嘴他才高兴。”
顿了顿,看着木辞表情挺认真的一张脸,忽然想起一件事,猛拍了拍苏景陌的肩膀。
“快别发呆了,赶紧去拿些效果好的祛疤膏来。”
苏景陌被拍得回神,还以为她是担心木辞身上留疤,摆摆手道:“别担心,木姑娘身上的毒解了便不会留疤,况且,你方才拿去的那些药本就有养肤的功能,所以...”
“不是,小辞的背上还有几道很早之前留下的疤,挺长的。哎,不与你说这么多,反正拿最好的便是了。”
凤凝醉一边说着,一边拽着苏景陌往药柜那边走,木辞想说句话,两人却已经走远,声音在前头飘着。
“对了,你上次给我的那个玉肌膏挺不错的,赶紧找找。你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偏偏这种东西喜欢乱放...”
风靳抱着剑跟在后头,眼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叽叽喳喳,自己又插不进去话,脸色黑了又黑,最后干脆一甩手,出去自我凉快了。
“怎么弄的?”
陌子旭站在木辞身旁,目光全然落在她的后背,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木辞低了低脑袋,不在意地道:“时间太久远,有些记不清了。”
“那便说些你记得清的。”
“呃......”
木辞突然很后悔没有把“有些”去掉。
“那应该是从树上掉下来被树枝划的。对,我小时候喜欢爬树,摘最高处的果子。”
“你知道的,站得越高嘛,摔得就越惨...”
木辞觉得还是快些转移话题的好,可陌子旭一直凝着她,她便心中发虚,以至于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不知过了多久,陌子旭似乎终于被她带偏,问了一句,“既然知道,那为何不摘低处的果子?”
木辞歪着脑袋,“当时以为高处的果子更甜嘛,谁想到尝了之后也就这样,并没有想象中的甜,所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完这话,陌子旭便敛了目光,木辞瞧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也不清楚他到底信了没。
苏景陌和凤凝醉找到东西之后便回来了,凤凝醉手中拎着一个布袋子,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小辞,这袋子你拿着,景陌的药卖相虽然难看了些,但效果却是好的。这里头各种药都有,上次你和我说的治跌打损伤的药也都放进去了,就是有些重,要不还是挑些重要的带着吧。”
木辞接过袋子,揣在怀里,接连道了好几句谢,笑道:“没事没事,这些药都很重要,我都需要,特别需要。”
这话说完,陌子旭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药钱从俸禄里扣。”
木辞小脸僵了僵,继续微笑道:“其实我也觉得有些药用不上,要不还是挑一些吧!”
“噼里啪啦”倒出一大半的药瓶子,木辞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转过头去,心中泣血。
泣到一半,无意中对上陌子旭的目光,只见他唇角弯了弯,淡漠的脸上泛出一圈涟漪,樱唇轻启,发出来的声音低沉好听。
“不过,介于这次是工伤,药钱便免了,另外,再补偿一万扶摇。”
这语气似乎带了些揶揄,木辞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脸上,自然是没有多想。
陌子旭难得露一次笑,眸光微灿间,俊美又淡漠的脸上显出几分明媚。木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愣了愣,连忙将瓶瓶罐罐收进袋子,闷头道了一句,“谢谢老板。”
她这副呆怔的模样,其它人没看出,苏景陌是不可能没察觉的。
“木姑娘的脸有些红,是不是发烧了?”
苏景陌的声音温温和和,又是恰到好处的关心,听的人只会去看木辞,而不会去想这话外之意。可就是如此,木辞才会更加窘迫,脸上的绯色愈发浓烈。
“哈,天气太热了,你们都围着我,我一时缓不过来了。”
木辞用手扇着风,边扇边往别处看。凤凝醉和陌子旭大概也是信了她的鬼话,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些,只有苏景陌还一动不动意味深长。
“可今日下着雨,凉风习习,这风从窗外吹来,木姑娘的头发都乱了,怎会感觉到热?”
木辞看他一眼,硬生生忍住了将他一掌拍到地里的冲动,微微一笑,道:
“今日那些人是陆啸派来的?”
这话题转的生硬至极,几人皆是一怔,凤凝醉最先答了她的话,“楚攸之不在翌都,除了陆啸,确实想不出第二个人。”
陌子旭摇头道:“有两拨人。”
凤凝醉惊诧不已,“怎么会,难道楚攸之先前便安排好了?可陆啸怎么会和楚攸之合作?”
苏景陌清浅一笑,“如果是楚攸之单方面助力,便有可能,毕竟他们有同一个理由。”
木辞挠了挠头,她原本也是想缓解一下尴尬,谁知他们一个个竟是就这个问题谈了下去,于是不得已正了脸色,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他们为什么不可能合作?”
这也是木辞一直想不通的一点,陆啸和楚攸之在朝中的势力相当,若非绝对的敌对关系,皇帝一派便很难同时牵制住两方。也就是说,若这两人能稍微合作一下,便可打破这种局势,之后两方再争,就没有了无后顾之忧。
可事实是这两方并没有一丝合作的意思,甚至是势同水火,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两方党羽就要搁一起对骂,唾沫星子满天飞,机关枪似地喷个不停,往往这种时候,木辞就会在一旁看着,来了兴趣便添把柴吹点风。
可越是这样木辞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她来这里这么多天,还真没听过这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单从官场上的敌对关系来看,倒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所以,之前木辞想过“合作风险太大”的原因也就被她否定了。
凤凝醉见她一脸求知的模样,犹豫了片刻,看了看陌子旭,征得同意后,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这两人还真有深仇大恨。
这楚攸之原是陆啸的得意门生,年纪轻轻便有将相之才,被陆啸一路提拔,扶摇直上。因着知遇之恩,楚攸之对陆啸基本上是言听计从,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寻常的宴会中,都伴其左右以其为主。陆啸当时甚至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谁曾想女儿还未同意,自己的儿子却先看上了他。
朝中很少有人知道,陆啸并非只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只不过这儿子生下来便是个畸形儿,据说相貌奇丑无比,被藏在深院之中不得见人,不得习礼,成日与青砖白瓦做伴,除了每日送饭的小厮,几乎无人敢靠近他。同时,也因为无人教习,这畸形儿对男女之别便也不曾了解。
有一次,楚攸之去陆啸府上谈婚事,恰巧路过一处院落,那畸形儿坐在墙头瞧见了他,突然红着脸从墙头摔了下来。楚攸之本来只是顺手一接,谁想这畸形儿之后竟是缠上了他。甚至在楚攸之抬聘礼来的那日偷跑出来,用药迷晕了他,然后带到了自己的院落,后来楚攸之转醒,盛怒之下,一剑将畸形儿刺死。
虽平时无甚管教,但好歹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陆啸不喜楚攸之如此不顾师生情谊,直接撕了原本写好的婚书,同楚攸之断了师生关系,自此不复往来。直到现在,这件事和那畸形儿一样仍是陆啸的禁忌,无人敢知,知也不提,不然就会和当日在场的丫鬟小厮一样,通通被灭口。
“嗯...所以说,这就是他们不可能结盟的原因?因为中间隔了一条人命吗?”
木辞晃了晃脑袋,有些疑惑道:“可是这件事听起来,似乎有很多不合理之处,明明连男女之别都不曾了解的人,怎么会想到用迷药去迷晕人?而且楚攸之也不是普通人,若不是单独相见,又怎会被迷晕?”
停顿几秒,声音忽而变凉,“再者,陆啸养那孩子几乎和养畜牲一样,又怎么会为了那一点血缘关系和自己辛苦栽培出来的得意门生决裂呢?”
凤凝醉点点头,道:“的确,这些话是从陆府一个侥幸逃脱的小厮口中撬出来的,假话他定是不敢说,知道的也都说了,但其中曲折怕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不过楚攸之也是个有野心有本事的,当初被陆啸打压得那么狠,竟也能一点一点爬到左相的位置,虽说其中有主子的助力,但要是换了旁人,也不一定能做到他的程度。”
听这话,木辞却是摇头一笑,楚攸之这人心中的杂念极多,未来的画面纷乱模糊,几乎没有哪一帧是清晰的。她觉得,或许连楚攸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些事日后再谈,先去休息。”
陌子旭语气淡淡,看了凤凝醉一眼,凤凝醉刚要扬开的红唇又立即闭上,就算她不像苏景陌那般会察言观色,此刻也知道自家主子说的这个需要休息的人是谁?
于是,连忙将人扶到榻上坐下,细细叮嘱:“小辞,你的伤口还疼不疼?要记得按时敷药。以后在宫中有任何不便之处,随时来找我。下次出宫的时候,也记得同我说一声,不要独自一人出去,这世道险恶,人心防不胜防,你可得小心啊。”
虽说两人打了几天的牌,但这其中的交情也不至于让凤凝醉殷勤到此等地步,木辞挑起一边眉,道:“醉姐,你怎么回事?”
凤凝醉咳了几下,低声道:“你就当我在完成任务,配合一点,今年的最佳下属奖,我一定得拿到。”
这个最佳下属奖木辞是知道的,陌子旭的父皇陌沅年轻的时候似乎是二货少年,像太医院的辣眼睛药坨,渌水阁的精神小伙套装,三吃二斗地主和现在的木落阁最佳下属奖等等一系列奇葩规定皆出于他之手。
木辞是觉得这些东西有趣归有趣,可是为什么老是要她来承受暴击啊?
她微微一笑,握住了凤凝醉的手,软着嗓子道:“醉姐姐,你人真好,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贴心的人,你家主子有你这样能干的下属,真是令人羡慕呢。”
靠!这声音我自己听得都直想吐。
凤凝醉浅浅一笑,不知是不是读懂了她内心的想法,娇声道:“辞妹妹,我也是这样觉得呢。”
这话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偏过头,捂着袖子干呕了一阵。
苏景陌呵呵笑了笑,食指搁在额头,“忽然觉得,你们两个才是...最般配的啊。”
话音刚落,屋内三人一齐看向他,异口同声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