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忧殿。
陆姝瑜已经在外头等了一刻钟,她自小在皇城长大,对京安街大大小小的路远比花云岚她们要熟悉,甩开她们并不是一件难事。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们,又该如何将这些事情说清楚。单单凭着一时的激愤与愧疚来到此处,就好像她能做的该做的便剩下这件事了。
福悦犹豫再三,仍是上前一步,“贵妃娘娘,皇上现下不在宫中,您还是晚些时辰再来吧。”
陆姝瑜苦笑一声,再晚些她便没有这个勇气了,“没事,本宫就在这里等,等到皇上回宫。”
福悦摇头叹了口气,终是没再说什么。他也不知这位贵妃娘娘受了什么委屈,一个人顶着烈日跑来,头发散乱满身狼狈,丝毫没有平日里的矜贵骄傲。
陆姝瑜呆滞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身上的衣裳被晒得滚烫,后脖颈赤红一片。她却像完全失去了知觉一般,浑浑噩噩地盯着殿前的地砖。
就在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地砖上突然多出一道影子,手臂也被人扶了一把。陆姝瑜愣怔地偏了偏脑袋,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人,半晌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楚...哥哥。”
楚攸之将伞撑到她头顶,扫了一眼殿门口的宫人,道:“奴才便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低了脑袋,他们倒是想好好伺候,可这位娘娘不让啊!问她要不要“进些水”,“去偏殿休息一会儿”,“打把伞”,她皆是摇头摇头不停地摇头,都快把他们摇跪下了,这还要他们怎么伺候啊?
宫人们不敢说话,福悦却是敢的,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大人,大约是奴才们太愚钝了,娘娘不愿让奴才们伺候。”
楚攸之瞧了他一眼,神色阴冷,直到福悦把头低更下,他才对陆姝瑜道:“这次又是为谁说情?”
陆姝瑜迷茫地抬眼,手里的面纱早被她揉搓地皱皱巴巴,她怔怔地攥着,眼中泪意翻滚,“我也不知道,要不我...我还是走吧,反正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我还是走吧。”
这答非所问语无伦次的样子,倒让楚攸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陆姝瑜摇了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吸了一口气,道:“楚哥哥,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姝瑜擦着眼泪,却发现楚攸之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她顿了顿,眼泪还在眼眶打转,心中却忽然生出一股不安感,不安到让她不敢说话。
楚攸之道:“你父亲告诉你的?”
陆姝瑜下意识摇了摇头,楚攸之的眼神却陡然一沉,几乎是威胁的语气开口,“那是谁告诉你的?”
陆姝瑜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却传了一道让她更恐惧的声音。
“瑜儿,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明明是最关切的语气,但此刻的陆姝瑜却忍不住想大喊大叫,她身子剧烈地抖着,步子猛地迈出去,几乎是狂奔着逃离了现场。
陆啸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追了几步没追上,脸色阴鸷地看向楚攸之,“你做了什么?”
楚攸之笑了一声,神色轻嘲道:“你不如问问她,她知道了什么?老师?”
这声“老师”叫的陆啸额头青筋爆起,他脸色变了又变,强压着怒气开口:“你什么意思?”
楚攸之一步步踏下台阶,衣袍上的绣线在阳光下泛着寒光,衬得整个人阴冷无比,“自然是七年前的意思。”
七年前?陆啸目光狠狠一滞,眉眼阴戾地看向陆姝瑜离开的方向。
另一头,马车内。
陌子旭自出流云挽醉开始,便一直在琢磨木辞的画。不知不觉间,桌角的冰块已经融了一半,凉气似有若无地飘出,桌下还有一堆未批阅的奏折。
陌子旭突然觉着有些烦躁,为何苏景陌能辨出这画上的内容他却不能?
思考间,马车突然停住。陌子旭眉头轻蹙,正要掀开帘子察看,却见一团红影冲了进来,直直往他怀里撞。
木辞也没想到陌子旭会在这个时候起身,慌乱之下,刚踏上来的右脚踩了个空,眼看便要翻下马车,腰部突然被人用手稳稳托住,一把捞回了车厢内。
陌子旭一手抱着木辞,一手撑住桌子,待稳住身形后,怀里的人却突然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身子微有些发抖。
陌子旭神色稍顿,问:“你在害怕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木辞吸了吸气,又想起方才两人差点亲上的画面,连忙松开了陌子旭的肩膀,但人却不知怎么的地坐在了他腿上。
木辞下意识抬眼,陌子旭正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什么不对,甚至那只放在她腰上的手还稍微用了点力。
“今日玩的可还开心?”
果然,他还记着自己被放鸽子的事。
木辞理亏,双手摸上桌沿,一边陌子旭怀里起身,一边解释道:“还行还行,不过肯定不比和皇上在一起时自在...”
话还没说完,腰上的手突然用力,木辞刚把膝盖抬起来,下一秒便跪在了陌子旭的身侧。
这是什么奇怪的姿势?
为啥她看陌子旭的表情,总觉得应该还少了一个搓衣板?
“皇...皇上,你这是?”
陌子旭极轻地“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摁在她腰上的手。木辞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方才那傲娇地跟出了口恶气一样的奶娃,是陌子旭?
没时间想那么多,木辞连忙坐下来与他说正事,但陌子旭却比她先开口:“今日为何想起穿这个颜色?”
他的目光深邃,眸中墨色流转,是很细致地打量。木辞被他看的一怔,半晌,拎起两边的裙摆,问:“怎么?不好看吗?”
陌子旭低眸看她的衣服,“颜色好看。”
所以人不好看是吗?
木辞略有些不快地松了裙摆,结果又听得他淡淡地道:“以后别穿这个颜色。”
木辞当场炸毛,“穿了又怎么样?”
“扣俸禄。”
“我特...”
触及到他的眼神,木辞悻悻住了口,苦笑道:“不穿就是了,不穿不穿。”
陌子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在木辞耳中已是另一种意思,他继续道:“大红色宜嫁娶,等成亲的时候再穿。”
木辞没什么兴致地“哦”了一声,恰巧外头传来风靳的声音,“皇上,曹太傅在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