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找遍了颜料都没能找到符合心意的,不管多鲜艳的颜料,仿佛都不能衬起姚姐姐的气色来。第七日终究还是来了,可是我的画依然没有完成。没想到临走前唯一的遗憾竟是没能将画完成送给姚姐姐。一想到姚姐姐对我的好,我心里就十分难过。
楚州距焽都十分遥远,从皇宫出发的五辆马车已走了五天,据领路的侍卫说这走了还没一半的路程。走到荒山野岭的地方附近没有客栈,大家就在原地休息。侍卫们留下一部分人马守着这里,还有一部分就去拾木棍回来生火。跟着的十来个宫女有些围在最前头的马车附近,一会儿端点水送进马车内,一会儿又拿点干粮递进去。想来那里面坐着的就是九皇子了,对他我只有顶点儿耳闻,倒是从未见过。
“一个无财无势的皇子有什么好巴结的。”一个宫女不屑地对那些围在最前头那辆马车附近的宫女们翻了个白眼。
“都要被送去静安寺了,他这辈子算是完了,我们也跟着倒霉,真是扫把星!克死了娘娘还不够,还要顺带上我们。”另一个宫女也跟着抱怨了起来。
“唉,我本来都打点好了,马上就能进落梨宫了,没想到这半路来个这样扫兴的事儿,真是白费了我那几只玉镯子!”这个宫女边说边咬了口大饼,刚放进嘴里没嚼几下就被她吐了出来。
“真难吃,我在宫里哪儿受过这苦啊!”
我在马车上颠得难受,这会儿也没心思吃法。打开一直背在身后的卷轴,姚姐姐的样子便呈现在眼前。想来画饼充饥,睹物思人说得便是我现在的情形吧。
突然,四周突然飞来许多利箭,原本平静的一切都变得混乱了起来,宫女们大叫着四处逃窜,侍卫们赶紧聚在第一辆马车前用木盾抵挡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矢。空中还有一半的箭矢还未落地,从附近的草丛里又跳出三十来个黑衣人,他们手里的刀剑在空中散发处刺眼的光茫,我紧紧捏住手里的画瘫坐在地上无法动弹。
太可怕了,当他们手中的刀剑划过那些宫人的身体时,鲜血喷涌而出的画面就像是从前我将鲜红色的颜料泼在白纸上的那一瞬,震人心魄,摄人心魂。那一刻,我没有了任何的感知,眼前一切仿若梦境,虚幻而真实。
“保护殿下!”
“快!快走!”
那些急于逃跑的宫人都被黑衣人用利刃划过脖颈,用刀剑刺中要害,像河滩上遁入渔网的鱼,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了被宰割的命运。
我,也会这样吧。
我闭上了双眼,这样恐怖的画面我不想再见,我也不想亲眼看到尖锐的刀锋划过我的身体的样子。
“快走!”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立即睁眼,见他青色的衣袂在空中翩然,黑发若水墨挥洒,恍然间从发丝中透过来的阳光温柔地落入我的眼里,晃了他的模样。
侍卫们纠缠住了部分黑衣人,可还有四五个黑衣人跟在身后追杀我们。我跑不动了,他便把我安置在一处隐秘的草丛里,然后一个人走出草丛。我知道他想一个人独自面对那群黑衣人,我便拉住他的衣袖,他转过头来瞧了我一眼愣是将我的手扒拉了下去。
他才刚走出草丛,那群黑衣人就追了上来,见着他了就立即出招攻击他。他没有反攻,转身就朝前方逃窜。所有的黑衣人都去追他了,我躲在草丛里紧紧用手捂着嘴不敢发声,可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我是个不祥之人,阿娘因生我得了不治之症,而我出生那日,爷爷旧疾复发不治而亡。阿爹没有爷爷的本事,被主人家给赶了出来。阿爹爱喝酒,喝醉了就骂我是扫把星,光把晦气朝家里带。奶奶说,阿娘肚子里本该是个男儿,也是我这个天煞星为了自己出来而把那男儿活生生掐死在了阿娘的肚子里。
我啊……确实是个不祥之人。跟我住一个屋的梅香她们三个被内侍给害死了,现在跟着一起去静安寺的人也全被我害死了。
还有刚才……刚才应该是我出去把他们引开的……该躲在这里的人不是我啊……该活着的人也不是我啊……
幸好,幸好我走的还算早,离开了姚姐姐和大福,想必他们以后定能长命百岁。
许是太累了,我竟在草丛里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一辆马车里,马车里只有我一人,我将搭在身上的衣服放在一旁,将头探出窗外,这辆马车正走在一条山路里,时逢夏季,路边多是茂盛的野草,但依然掩盖不住极力生长的花朵儿。
想着救我之人此刻定是在驾驶马车,我便拉开前面的布帘想见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顺便向他道谢。
拉开帘子后,那人倚着车厢赶着马,一身破烂青衣,身量算不得粗犷,甚至有些纤弱。至于身长,目测得比我高出两三个头可能还有余,然而这样的身量却显得他更弱不禁风。要说他这样的人把我从那些个刺客手中救下我是万万不信的。
“醒了?”
我本还在打量他,他这突然一问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醒了。”我先回他的话,又接着道:“多谢相救,不知……侠士是何人?如何称呼?”
他抽了马屁股一鞭子,道:“我不是什么侠士,我叫冯归。”
他不扭过头也不转过身来,此刻我无法看到他的模样,但从背影来看,他的身形倒是和那拉住我的手逃亡的人很像。
于是我问道:“你之前在宫里做的什么差事?”
本是想试试他,他若不是大可直接否定,若真是从一处出来的,我问的他也该答得上来。
为了防止他骗我,我特意加了句话,“你可别骗我,宫里的人我可都认识,大到皇帝,小到刚入宫的小宫女。你若是说谎我立马就能拆穿你!”
他轻笑了一声道:“我在悔咎宫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