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的山道上,陈昊像是献宝一般,指挥着他的队伍“立正”“齐步走”“一二一”“敬礼”……
一百二十人如臂指使,动作整齐划一。
哗啦哗啦的脚步声,真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陈昊,你这队伍训练得不错啊!”冯建安说到。
“不行,还需要改进!”
“我觉得挺好了啊!”冯建安满意地说到。
“制装不统一!”陈昊说到:“要是都穿上同样的衣服,走同样的步子,喊同样的口号,那才叫威武呢!”
“你之前是干什么的?不像是当兵的啊!”冯建安好奇的问到。
“我是个裁缝!”陈昊说到。“苏州城里木渎街上最好的裁缝!”
“苏州?那可是江南啊,你怎么会成为流民的呢?”冯建安问到。
“唉!”陈昊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也是魔怔了!祖传的裁缝铺子到了我的手上,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我就想着去京师看看,说不定会更好一点。结果走到半路,莫名其妙的就被裹挟进了流民队伍,就这样开始天南地北地走啊走啊——若非被你捡出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走到山西来了!”
“你在半路不知道逃吗?”
“逃啊!当然逃啊!我就是逃来逃去才逃到这里来了!你说这逃来逃去有意思吗?都是命啊!”
“你的裁缝手艺肯定不好!”谢瑶突然插进了话来。
“胡说!你要说我现在手艺不好,我得承认,毕竟我少两根手指!”陈昊伸出一只冻掉了一根手指的左手,摇了一摇,继续说到:“但是当年,木渎最好的裁缝铺——你要是将来去了木渎街,找到当地的老人问一问:‘陈生记’怎么样?你就知道我当年的手艺好不好了!”
“吹吧你,反正我又不可能去苏州!”谢瑶说到:“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你要是手艺还行,我可不相信你会干不下去了!”
“你不信算了!”陈昊说到:“你是没见过那些织机是有多恐怖,几千张织机一字排开,嗡嗡嗡的吵得耳朵都疼。什么手艺能干得赢那玩意儿!”
“所以你是被机器打败的,对吧?”冯建安说到。
“可不是?连找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陈昊回答到。
“那你怎么想到要跑呢?别人用织机你也用织机不就得了吗?”谢瑶不解地说到。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第一,织机要靠近河流边;第二,你当苏杭织造监是摆设,织造工场是我想开就能开的吗?第三,织造这活计,利润其实不高,非得要靠大量才能降低成本。没那么简单的!”陈昊回答到。
“谢瑶,你呢?你还记得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吗?”冯建安问。
“我呀……”
谢瑶正准备回答,突听得陈昊一声大吼:“立正——!”
随着他一声令下,队伍哗地一声整肃了下来。
顿时,冯建安便觉得世界安静极了。
这里是一片静谧的荒野,前方是读书梁,左右两侧都是林海。
没有云,天空蓝得像镜子一般。
也没有风,荒野安静地沉睡着。
他本以为陈昊又想献宝,却听见陈昊又大喊了一声。
“准备!”
队伍哗啦一声排开,队伍分成了六行,每行二十人。
前后间隔半米,左右相距尺余。
“怎么了?”冯建安问到。
“有敌人!”陈昊低声说到。
冯建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远处,有一丛小黑点在慢慢移动。
他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
“你是怎么发现的?”冯建安问。
“哪个做裁缝的眼力不好呢!”陈昊回答到。
“举枪!”
在陈昊的一声令下,每个人都举起了手中的枪。
他们举枪的方向,和陈昊举枪的方向一样。
之前还需要专门分出人手来上火药,装子弹……现在统统都不用了。
掌握了排队枪毙战术精髓的陈昊,将一群绝对服从的傻子,训练成了机器一样的士兵。
他们不知恐惧,也不知疼痛!
他们听从口令,无条件执行,并不会思考其中的意义!
他们会装弹,会瞄准,会开枪,并且纯熟无比!
他们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枪和荷包里的子弹,其实跟他们之前认识的不太一样——他们才不在乎这个呢!他们只听从口令行事。
“一队,向左转!”谢瑶突然喊到。
“二队,向左转!”
冯建安刚想问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左边的林子里,一群举着盾牌的人正缓缓地走了出来。
“三队,向右转!”
“四队,向右转!”
冯建安回头,发现右边的林子里,另外一群人端着盾牌,也正缓缓地行进了过来。
“一队,散开!”
“二队,散开!”
此时左边发令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冯建安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
这只队伍虽由他亲手缔造,但他实在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傻子1和傻子2虽然长相不同,但是他们的名字对于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没想到这群傻子里居然还能进化出一个能临时指挥打仗的人,这倒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三队,散开!”
“四队,散开!”
谢瑶的声音传来。
“准备射击!”
“准备射击!”
左右两侧的声音先后响起。
冯建安朝左右看了一下。
左右两侧的林海中,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人来。仅从现在的人数估计,两边至少各有三百人!
他们似乎早就做好了对付火枪的准备,因为他们的前面,有三面盾牌遮护着。
冯建安估计他们距离自己还有两千米左右。
他们似乎也知道现在他们还在火枪的射击距离之外,所以只是在缓慢行进,并没有急着发起冲锋。
而在冯建安的正前方,那一丛黑色的影子已经能够看清楚了。
那是一群骑在马上的士兵。
隐隐已经有马蹄的声音传来。
“干爹?”孔路靠近冯建安的身边,悄声问到。
“嗯?”
“我们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你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