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菡淡淡地向说话的人撇了一眼。

只这一眼，眸光中既没有怒气，也没有丝毫不快，仍是那般平静如水，无一丝波澜，却让方才说话的小丫鬟不由得身体一缩。

仿佛置身于十万年的冰窖之中，层层寒意不住地向身体内浸透着，却是硬生生动弹不得。

本还傲气十足，想用公主的名号恐吓对面桃衣女子的小丫鬟连忙哑口不言。

更是躲闪着目光向慕容芊雪身后略微退了几步，试图用自家主子的身影挡住那向自己射过来的寒眸。

青色面纱之下的唇角勾了勾，浅默，淡然......

她还以为这宫里出来的丫鬟如此嚣张，怕是见过的事多了，胆量也会比常人家的丫鬟大一些，没想到......

冷清菡思量着，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慕容芊雪瞧着眼前的桃衣女子随性地用细指玩弄着胸前的青丝，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本就心中十分恼火。

从小到大，除了松宸哥哥总是对她冷冷淡淡的，其他人看着她的眼神，都似追捧着天上的明月般，希望她能多看他们一眼，甚至恨不得把他们自己的心掏出来献给她。

但是，她知道，松宸哥哥对谁都是那样，离的远远的......

她丝毫不介意。

她相信，松宸哥哥是喜欢她的。

不然当年，她不小心闯入他的马车，他为何向着她的方向瞟了她好几眼......

可是眼前的女子......算个什么东西，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可能比生下来就是公主的她还高贵，她凭什么敢无视自己?

如今慕容芊雪心中的气就像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浇都浇不灭。

又瞧着身旁的小丫鬟被一个眼神就吓的畏畏缩缩，躲在自己身后不敢向前的样子，心中的火焚烧地更厉害了，一股子戾劲从上胳膊攀缠到指尖，反手就给了身后的丫鬟一个耳光。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在这份针落可闻的宁静中分外清脆，却让彩绣阁内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沉闷。

彩绣阁的量衣间隔音并不是很好，另一旁的隐香在里面也能清楚地了解外面的动静。

听到这掌脸交汇的清脆声，隐香淡淡地勾了勾唇角，这么快就内讧了么......

而慕容芊雪身边的另一个丫鬟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像被人硬生生扼住了喉咙。

她跟了自家主子也有两三年了，作为凤阳宫的人，她深知这位公主乖巧玲珑的样子都是做给那些有身份的人看的，外人传的公主温柔懂事，倾国倾城，完美的无可挑剔。

连当今陛下都如此觉得，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

可私下里她身边的丫鬟不知换过多少个，而之前的那些......

只是想想，小丫鬟的心越发地扑通扑通直跳，像是心房里装了一只上下直窜的兔子般。

若是往常，自家主子断不会在这般全是百姓的街上如此失态，生怕会损了她乖巧善良的名声。

而今日，怕是因为面前的姑娘坐了墨小将军的马车，内心一时情急，却露了性子。

想着，小丫鬟偷偷地瞧了瞧对面随性散淡的冷清菡，看着那双晶莹如宝石般闪亮的眼睛......

不知为何，虽然这桃衣女子只露了一双凤眸，但她总觉得面纱下的那张脸怕是不比自家公主差多少......

那本躲在身后的丫鬟突然被打，目光空洞蒙了一下，随即赶忙“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地上，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和那张正火辣辣的脸了。

“公主殿下赎罪！”

“公主殿下赎罪”

只见那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小丫鬟短时间内就连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嘶哑地一遍遍喊着，左侧的脸上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分外明显。

没一会儿，那白皙的额头上就浸着一层血污，血丝沿着皮肤的纹路清晰可见，看着甚是吓人。

慕容芊雪丝毫没有想理那丫鬟的意思，只是觉得耳边嗡嗡地吵的很，混着外面的知了声，吵的心越发地烦躁。

随即皱着眉头向身边的另一个丫鬟狠狠地看了一眼。

那丫鬟眼疾手快，连忙低下身用手捂住另一个丫鬟的嘴，不让她发出声来。

空气间顿时安静了许多，小丫鬟只觉得有一滴，又一滴带着温意的泪滴落在她的指背上，又顺着掌心滑落。

慕容芊雪见没了声音，芊芊玉指揉了揉眉角边的太阳穴，遂又颔首看向冷清菡，眼中凛着层层狠意，似泛着寒光的刀片般。

“你和松宸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本公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的声音音调极高，却因伏暑口感舌燥，略微有些沙哑。

那双美眸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桃衣女子，似是在等着对方的回答。

这么多年，她始终铭记在宫门前初次见到松宸哥哥时，他盯着自己的那双深邃的眼眸，还有那张令天下女子为之倾倒的俊容。

从那时起，她就认定，自己要做他的妻子，其他任何人都别想抢走他。

不过，别人也抢不走......

因为松宸哥哥喜欢的是她，也只会喜欢她......

正因如此，她越发地肯定眼前的女子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骗坐了松宸哥哥的马车。

但她就是看不惯这桃衣女子孤傲而目空一切的样子，还没有人不把她放在眼里过。

慕容芊雪暗中下了决心，无论眼前女子最后回答的什么，她既坐了那个只有自己能坐的位置，就一定不会放过她......

而一旁的冷清菡听了慕容芊雪的话微微蹙了蹙眉，淡淡地看着眼前这张本千娇百媚、如今却写着明晃晃嫉妒和狰狞的面容。

她自然可以说自己是给墨老夫人看病的大夫，但看着这位公主殿下的神情，怕是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更何况对于这样无礼却喜欢自讨没趣的人，她一向无心理会，也不打算解释分毫。

但......不代表她会放过......

冷清菡淡淡一笑，侧过身的瞬间，宽大的衣袖挡住了略微晃动的内臂，袖口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只是微小的让人完全看不出来。

遂又恍若无事般，徐徐地拾起方才的那件宝蓝色绣裙，从跪着的丫鬟如今空出的地方与慕容芊雪擦肩而过，作势向柜台走去。

慕容芊雪见冷清菡连续三次无视她的存在，心中的怒火已经积攒到了极点，刚要回头拉住冷清菡，给她一掌掴，便觉腰间轻微一痛，瞬间浑身酥软......

刚伸到一半的手不能控制地随着重力垂下软趴趴地抬不起来，随即腿脚一软，硬生生地瘫坐在地上。

慕容芊雪只觉得全身无力，头昏脑胀，刚才摔到的屁股隐隐作痛着，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

而一旁正捂着他人嘴的小丫鬟见自家主子突然摔倒也是活活地吓了一跳，忙松了手急匆匆地跑到慕容芊雪身边试图将她扶起来。

奈何小丫鬟全身的劲都使足了，就是抬不起来自家主子。

看来公主殿下最近可能是吃的多了些......

小丫鬟想着，手上的功夫没停。

好不容易略微被抬起了些，慕容芊雪只觉得身子又是一沉，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臀部碰地，不由得痛的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