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年,我从航天部的下属工厂辞了职,调到一家建筑安装公司。公司的主营业务是给楼宇安装通风设备。
我的工作是司机。
那会儿学车已有两年,但在原单位没机会摸车,这回调动工作算是遂了愿,整天开车满城跑,还净跑些荒郊野外。
单位里统共三辆车,除了一辆捷达领导专用外,就是辆破面包车和幺三零。面包车负责拉乙炔和氧气瓶,幺三零专往工地送风管,捎带着送饭。
工地干活儿的有十几号人,午饭都是伙房给做好,然后我开车送过去。
伙房位于远郊区的小加工厂内,面积不大。
掌勺的是个农村来的矮个儿大姐,干活儿挺麻利。一大捆芹菜劈了啪啦的,一会儿就择完了。我一看,好家伙,大澡盆里湛清碧绿一盆的嫩杆儿,可地上是小山似的叶子,甚至鹅黄的芹菜心儿都弃之不用!
作为穷苦孩子出身的我,甚觉可惜!于是便问大姐为什么这么择菜,大姐说,叶子没法儿炒菜用,嫩芯儿炒完了会变黑,没人吃。
我看事已至此,便问这些择下来的怎么处理?大姐说仍院墙外面去就成。
我们的加工厂外面不远,就是跟山一样的垃圾填埋场,慢说这半口袋芹菜叶儿,就是把个幺三零开进去,都好似泥牛入海一般!
这么好的菜就当垃圾扔了还得了?于是我装在麻袋里,晚上下班儿都拉家去了。
从那天起,我们家连吃了一个多礼拜的芹菜。我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又爱上吃芹菜了。
回头接着说工地伙房。工地上的饭基本上就是大锅熬,不过这位大姐也是挺有两下子。
案板上是刚买来的半条子猪肉,两指厚的肥膘上只有不到半寸的红肉。用飞薄的白钢刀切成薄片时,肥肉会随着在手里颤动……不一会儿,半透的肥肉片就在案子上堆起半尺高。
伙房烧的依然是土灶,这主要是因为加工厂身处农村,本身就是租的一处农家院儿。
一米直径的大柴锅下,硬木劈柴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的火苗子从炉膛里窜出来燎着灶沿儿。
把所有肉片儿一股脑儿的推入锅中,干燥的锅底一接触肥肉,便滋滋啦啦的响成一片,烟气也旋即冒了起来。这时,大姐已抄起一柄特大号如小铁锹般的铲子,在锅里咔咔的铲将起来。
说是迟那时快,肉片儿刚刚微卷时,酱油、盐、料酒已尽数下入,略一翻炒,一盆切成斜刀断儿的芹菜杆儿也倒了进去。只见大姐翻炒、加盐、盖盖儿,一气呵成。等我反应过神儿来时,人家已经悠闲的坐在门外歇着了。
这小身板儿,不但麻利,力气也真是不小!
十分钟后,我帮着把菜盛到大号汤桶里,再抬到幺三零后座上去。这汤汤水水儿的一大桶,足有百十来斤!
此时,一车风管也已捆扎停当,看看时间将近十二点,赶紧开车走。
车行至蓟门桥,刚拐过弯儿,我就发现这破车又没刹车了!虽然因拐弯已换至三档,但车速依然不慢。看着街上穿梭的车辆和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撞上谁也不合适啊?!
幸好手刹还能用。我迅速拉下手刹,车速有所减慢,但迟滞的惯性带着满载的汽车,还是毫无停下的意思!
我瞅准人行道上一个空当儿就钻了过去……
万幸,满载风管的幺三零,终于因撞到马路牙子上停了下来。我喘着粗气,转头一看坐在副驾上的书记,脸儿都白了,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此时,车旁已聚了一堆人。
刚才的瞬间,车头左侧先是扫到一位推车大爷的自行车尾,紧接着右侧把一辆停在路边儿的出租车尾灯撞碎了。
大爷人真不错,唠叨两句就走了,也没让赔钱。出租车司机的车灯是书记给赔付了一百块钱。
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我才发现,车打不着了。
眼看午饭时间就要过了,却怎么也找不出毛病来……最后才偶然发现,因为刚才的撞击,大汤桶里的菜汤洒出一些,恰巧淹了后座下的缸线。
等到了工地,我和工人们一样,都快饿过劲儿了。
领三个馒头打一盆儿菜,坐在驾驶室里呼噜呼噜的吃起来。估计我也确实是饿了,觉得这熬的菜还挺好吃的,芹菜碧绿脆爽,肉片油润鲜香。而菜里面漏网的几根芹菜芯儿,也确实颜色黯淡,软烂不堪。
看来,什么菜用什么手法,什么手法有什么讲究,这话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