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太阳西沉,两岸泛起了灯火,沈元景应付了几手,朗声说道:“还要再战么?”
苏玺不答话,只是手里猛攻。李炔却忍不住道:“别废话,就算再斗上三天三夜,不分高下,绝不收手。
沈元景如同未听见一样,继续问道:“苏家主,再斗下去,也是两败俱伤,说不定这旁边就埋伏着其他地榜人物,叫人渔翁得利去了。过去几年,我能数次从困境中逃脱,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机会了?”
这一番话正中苏玺的软肋,星州一战,族内第二高手和最有前途的后辈丧了命,苏家现下虽不至于完全是青黄不接,可也元气大伤,若他这个家主再出点事,栖霞谷和依云山庄还不趁机把乘州分了?
就算李家肯帮忙,派出来的,还不只能是旁边这个蠢货,说不定要连累得苏家万劫不复。纵然他再忠心,遇到家族存亡,诸事也要抛到一边。
念及于此,他赶在李炔之前开口道:“多的废话就不用说了,还如上次一样,一招定胜负吧。”
他一边潜运功力,一边朝着旁边传音道:“李兄,你且先在一旁埋伏,等我和他拼个两败俱伤,你再出手,只要抓住机会,我们还是有七八分胜算的。”
见他已然答应了对手,就算李炔心里有火,也不好多说,只得在一旁蓄势,等待两人对招的一刻。
沈元景看了看旁边的李炔,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打算,沉声答道:“好,就依苏兄所言,请了。”
苏炔退后一边,一团比夜还要黑的真气涌现,将一双手完全遮盖住了。这次运劲引发了方才那次伤势,疼得他眉头跳了一下,却还是暗中想道:
“我拼了这最后一次,如此我也算是对得起李家了。李炔的地榜也是历经艰险得来的,不至于连我如此明显的话语都想不明白。”
沈元景的武功,比上次还要高出一线,若是单对单,定可重创苏玺,虽距离杀了对方还差一些,可也有把握让其修养个十年八年的。
现下加上另一个地榜宗师在此,那就是对方两人的组合要厉害一些了。要不是李炔那次失误,他重伤败逃的可能性高达八成。
现在只要苏玺酝酿的一招还和上次一样,他都不可能无损度过,再加一个虎视眈眈的李炔,想要获胜,着实有些难了。
沈元景手上动作不停,心中是念头急转。这个情形,也是他一手营造出来的,张三丰说他从未有在逆境中凭借意志取胜,他现下便想试一试,若能胜过这两人,也不知算不算。
他当下澄净心神,眼神里面一片清明,对面二人的动静如同放大了一般,映入眼帘,双手紧握两剑,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攻过来了!”
右手铁剑,依旧是这万物尽成灰的灰白之气,夹杂着江水冰冷,夜色寒凉,往苏玺杀去,要将对方带入完全荒凉的世界,磨灭殆尽。
左手冰剑,发出森然冷光,激起水花飞溅,洒落成雪,扑向李炔,准备将其置于冰天雪地之中,碾落成泥。
苏玺猛然睁大眼睛,漆黑的刀撞入荒芜的世界,誓要将天地劈开。可那天高九重,一重破碎了,还有另外一重。他的刀一往无前,却还是在撞碎了沈元景的长剑之后,戛然而止。
纵然最后的余力,似乎伤了对方的手,可他却不打算再往前了,因为另外一边,起了重大变故。
李炔气势汹汹的全力一拳,即将撞上了沈元景左手冰剑的时候,却不料对方手里那剑突然破碎,四散成了片片冰晶。
他一拳如同捣在空处,有些难受,接着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向前,打在了沈元景的手掌上。
“咔嚓”一声,沈元景的左胳膊顿时折断,他面不改色,说道:“剑来!”一道水流涌入手中,重新化作了一支剑。
同时,原本散落在四方的雪花和着破碎的冰剑,猛然往中间一收,将李炔包裹住,瞬间水流上涌,凝结成冰。
沈元景要的就是对方这一下的停顿,左手长剑刺了过去,虽然李炔已然挣脱,可剑尖已经挨着了胸口,他顿生绝望,布满劲力的双手也颓然落下。
这时,苏玺放弃了追击沈元景,掌力做刀,横切了过来,一下子将水剑斩成两段。
前面一截水剑还是带着余势,没入了李炔胸口,他喷出一口血来,捂着伤口咳嗽几声,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沈元景带着另外一截水剑退出十丈远,随手松开,化作清水落入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玺一手托住李炔,运功导入,一边紧盯着沈元景。对方双手下垂,都受了伤,月光之下,脸色有些苍白,却十分平静的看了过来。
只是片刻的罢手,奔涌的大江就将刚才掀起的滔天巨浪一一吞没,泛起波光粼粼。
“此战做平手论,沈公子以为如何?”苏玺看也不看传声给自己的李炔,自顾说道。
沈元景点点头,朗声道:“平手!”声音传遍四方。
苏玺也跟着附和一声:“平手!”两方各自退去。
等到了对岸大营,李炔站直了身体,怒道:“苏玺,你为何不听我的话?那沈元景双手受伤,正是杀死他的最好时候。”
“方才你若不是垂手等死,反攻他一拳,说不定他现在就死了。”苏玺冷淡的道:“困兽犹斗,他现在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杀他,亦需要拼命!”
“你便拼上一命如何?”李炔气昏了头,说道:“只要他死,王家如同断了双腿,之后再想办法杀掉王耀奇,这东南四州就尽数落入李家的掌控之中,统一天下的大业,就完成了三分之一了。”
苏玺冷笑一声道:“要拼命也是拿你的命去拼。倘若我不救你,自然可以补上一刀,重创于他,可你的小命,就得归西了。”
李炔涨红了脸,噗的一声吐出口血来,说道:“还不是你提供的情报不准,沈元景的武功明明要高出你一些,你为何不说?”
苏玺慢慢往外走,不去看他,说道:“当日你过来时,只问了他的伤势,又没有问过我是否受伤,我何必自讨没趣。是要我向你诉苦么?”
“苏玺,你!”李炔捂着胸口,嘶声道:“我定然会告诉陛下,让他责罚于你。”
“随便你吧。”苏玺在门口站定,仰望起天上的星星,缓缓说道:“苏家禁不起你们折腾了。从李持爷孙父子三代登基以来,我苏家依旧是忠心耿耿,却一点好处也没有落下。
乘州一共才只有八郡之地,现而今叫栖霞谷占据了一郡,依云山庄崛起又占据了三郡,你李家还明里暗里的占据了半郡。我苏家堂堂千年世家,在前郑时代都是一方诸侯,现下说得好听是后族,却反倒沦落到朝不保夕的地步。”
李炔顿时慌了,急忙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玺转过身来,大声道:“多年付出,已经对得起李家先祖当年对苏家先祖的救命、提携之恩了也对得起最初的几百年,李家的维护之情。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从今而后,两家分道扬镳,各顾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