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亚男道:“姐,我的道德底线要这么低的话,我跟我家那伙计也不会从高中到现在都还处着。
我俩,大学四年异地,1000多公里的距离。
他第一次来看我,坐了14个小时的硬座。
下车我去接他,车站人山人海,他一眼就看到我,冲我跑来,一把抱起我。
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个新款诺基亚送我,暑假的时候,我俩去逛街,我当时就随口说了句。
没想到他就记下了,省了几个月的生活费,听说又勤工俭学打了几个月工攒下的。
最让我难过的,是他当时那瘦的,像根儿你们老家野生的那种细竹竿似的。
我接过他递来的手机,没忍住,在人潮拥挤的火车站广场,就那么搁那,趴在他肩上哭。
他很扫兴的给我来了句:‘媳妇,咱能先去吃口饭吗,一路上求糊麻叉的,可给我饿秃了。’
我拉着他进了旁边一小饭店,他才说实话,给我买了手机和来回的俩张车票,他兜里儿已经毛都不剩。
快俩天没吃饭了,能不饿吗?”
回忆起那些与男友一同走过的岁月,姚亚男的思绪顷刻间飘飞到了遥远的青葱岁月,这些被回忆堆砌起来的过往,是她生命中甜蜜的负担,也是驱赶不了的重量。
她继续说:“这些年,我俩聚少离多,对我有意思的不是没有,他身边也一样。
说我们感情深也好,守得住也好,我就觉着,人要自己没有道德觉悟,或者不能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
就身边这些诱惑,我俩早八百年散了。
可要真散了,我不敢想,这世上还会不会有一个人像他曾经那样不要命的爱我。
很难了吧。
人一长大,就变得现实了。”
那是周倩姿第一次听到,人一长大,就变得现实了。
那时的她还没有历经过姚亚男这样的情爱之甜,以及其附带而来的那种苦与痛。
她对爱情还怀有少女的那种甜蜜的憧憬。
在不现实的幻想世界里,会希望那个人是周浩。
在现实的真实世界里,又很清醒的知道,那似乎不大可能,且不说二人之间的距离,就单说她的暗恋。
周浩上学那会,身边喜欢他的女生就像割稻谷似的,一茬接一茬,学校关于他的传言也不少。
他们那地方又小,哪怕周倩姿后来去外地上中专,回来过寒暑假,也总莫名其妙会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入她耳中。
后来唐婷跟她说:“当你想关注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消息总会从四面八方涌入你耳中,不是人家想,而是你控制不住。
只要有一点点跟他相关的蛛丝马迹,你都会像抓到救命稻草那般往前凑。”
那是唐婷跟初恋分手后的第二年。
有次一群人去KTV,唐婷也像今晚的黄煜,自己把自己灌醉,然后跟周倩姿说了这么翻话。
唐婷跟初恋分手,跟当初的杨敏一样,也是因为距离。
一个天门,一个汉中,南方和北方,大米与面粉的距离。
唐婷的家人得知这个消息,棒打鸳鸯。
她哥跑去东莞逼着她分手辞职,第二天就把她带到了深圳。
就这样,她的初恋刚开始就已结束。
身边人接二连三因距离或异地而疲累或失败或艰难的爱情,让周倩次更加确定了她与周浩的不可能。
且不说家庭的差距,单就说周浩人现在部队。
在哪个部队她不知道,这两年,他仿佛失踪一般,再无消息。
又或者说周倩姿努力在克制自己,远离那份不可能,不再去刻意关注他的消息。
到这一刻为止,她都觉得自己做的很好。
姚亚男与男友从校服到婚纱确实令人羡慕,但这份羡慕里又有多少外人看不到的辛酸,408的人看到了,周倩姿也看到了。
她第一次知道,人在选择一些东西的时候,要放弃的更多。
回到宿舍,姚亚男躺在床上,看着有些旧旧的床板,悠悠的说了句:
“我也不知道我跟他的未来会是怎样,我现在很乱,但所有人都告诉我应该这样做。
他也说,我们到年纪了,该结婚了。
我想,如果再不结婚,我们大概会分手。”
相比烦恼辞职回家结婚的姚亚男,黄煜这一觉睡的很沉,也很舒服。
应该说是毕业工作后,再没睡过这么沉,这么安稳的一觉。
他那双卸下无框眼镜后,彻底暴露的大眼睛是被医院亮亮的白色灯光给刺醒的。
急诊室里很安静。
肖丹单手撑着脑袋在打磕睡,尹东也在闭目休息。
年约40,中等个子皮肤微黑的护士姐姐见他睁眼走了过来:“醒啦,醒了就回去吧,这天都快亮了。”
那二人听见人说话,不约而同的睁开眼,看着睡醒的黄煜。
肖丹被黄煜这么一闹,什么气都没了,就这么一人,懒得跟他计较。
站起身,对黄煜说:
“走吧,别占人地方了。”
跑医院来睡觉,她这辈子算是见识了,真真儿浪费国家资源。
黄煜头痛欲裂,敲敲脑袋,撇撇嘴,见肖丹肯跟他说话,理他了。
又开起了染坊,来了劲,鸡血顷刻上身:
“你咋不说我每天累死累活,一周至少四天加班,今天好不容易睡一下,容易嘛我。”
“对对对,不容易,那今儿周一,也没见您老加班,还跟着我们出来混。”
肖丹忍住想转身绝尘而去再次不理他的冲动,跟这个人多说几句,她怕自己脑溢血。
到时躺在这的就不是他,而是自己。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行啊。”黄煜敲着头:“我头都痛死了,就不能别杠我了。”
“行,您黄大少都发话了,怎么能不行呢,接着睡吧您。”肖丹气笑了,拍拍手:“尹东,我们走。”
尹东站起身,看向黄煜:“头很疼吧,要不要给你拿些药。”
肖丹:“痛死得了,拿什么药呀,谁酒醉后头不痛,就他娇情,不能喝就别喝,谁求着他喝了。”
痛死正好,省的把她气死。
“肖丹,”黄煜心里原想着等尹东走开,自己就找机会道歉,结果肖丹来这么一句,说他矫情,他矫情?
他生平最厌恶人说他矫情。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时又口不择言,不顾场合大声嚷道:
“呵呵,我矫情?我矫情?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水桶腰。
全身上下一点女人味没有,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吃饭了。”
“小点声,别影响别的人休息。”护士姐姐再次走了过来,喝斥黄煜:“睡醒了就回家。”
肖丹被黄煜一激,火气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