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无论是中外的军事理论都强调进攻方的人数要大大超过防守方,才是攻坚战取胜的基础。陈良现在面对的却是要以对方一半的人数,去进攻一个经营多年的营寨。
经过俘虏的口述,陈良慢慢画出了对方营垒的形状,此寨名雷公寨,取西侧断崖雷公石璧之名,但是实际却安扎在两山之间的风门坳山窝之中,后面是巍巍青山,寨中大而平坦,唯独山门处是一条依山形成的狭窄走廊,长约200步,只容一辆大车通过。
这雷公寨敢于设在平地上的依托,竟然是一门300斤的弗朗机炮,若是有人破门入寨,那么在这狭窄空间,弗朗机炮以每分钟三发的速度发射霰弹,完全可以摧毁当面之敌。
按照卡瓦略的设计,敌人很可能采取两种方式,第一种会用大量勇士堵门肉搏,那么火炮将摧毁他们。第二种是埋伏在营寨中通过弓箭射击,如此就用方阵消灭他们。
很可惜,他没有想到中国土匪居然有大炮!果然没有一份作战计划在开战之后还有效!
陈良虽然心中懊恼,但面上还要装作轻松,走到炮厂校炮手面前,指向寨门口:
“嘿,里面有只弗朗机炮堵住了大门,它可是你们弗朗机人的老熟人,现在我要敲掉它,你们有方法吗?”
老炮手嚼着烟块,嘿嘿一笑,“你们在说那种后装速射炮?海盗们用它堵门太愚蠢了,我们只要在200米外开火,他们就毫无办法!”炮手大声拍着自己的青铜炮,充满了信心,虽然大多数洪门民壮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仍然从他的动作中收获了更足的信心。
小胜一场后,大家士气更旺,居然没有任何人提出对敌人众多的疑虑,只是三五成群地谈论着把爹娘兄弟接过来时怎生安置,还有都里谁家的姑娘没定人家。鼓声一响,民壮们很快就在各个小旗的组织下,踏上了前进的路线。陈良现在真正感受到年轻人的好处,他们勇敢、他们冲动、他们不会反复计较得失,只要有一个目标,就不顾一切的去实现它!走在他们当中,陈良觉得自己不再是后世那个年近四十、畏头畏尾的小干部,而是真正成为了一个十八岁少年!
这一路走的非常顺利,没有任何的骚扰和阻击,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山坳间的巨大木门。这时已近子夜,月光将青山照的像两个巨大獠牙,直冲天际。洪门民壮在门口按纵队列阵,两门火炮被推在据门前百码的距离,火枪手在他们身后站成薄薄两列,都已点燃了他们的火绳。
就在炮厂工人调整射角的时候,面前大门却吱吱呀呀的缓慢打开,像是山寨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一个赤膊的喽啰,晃着雪白的膀子,走到众人面前,施施然解开了裤带。正当他准备掏出引以为豪的工具时,一个铁球带着温度,带着期望,穿过黑暗,穿过夜风,穿过他的身体,带着他的灵魂走过他来时的路湾仔夺寨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方掌柜站在寨中大旗下,身边聚拢着数百精壮汉子,上千平的大寨此时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昼。老掌柜面色严肃,自己早听闻说香山澳新起了一波剌唬,日日操练,经年不停。自从得到洪门进犯的消息后,他不顾帮中普遍轻视的态度,严阵以待,不是因为他胆怯,而是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有失,否则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林大当家也不会放过他。
刚才望哨的喽啰跑回来禀报,说来敌阵型严整,不像是受了重创。方掌柜几乎不敢相信,对方竟能逃过自己百试百灵的计策,而且孟奎带去的可都是精锐啊!还好自己另有布置,经年养着的炮手,此时正舔胸叠肚的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洞口。马三也是个好汉子,喝下断头酒就去骂阵了,只要他能把来敌引到炮口之下,自己定会初一十五给他上香。
“嘭!”一声巨响震得方掌柜身形一晃,没多久就看见自己的那门宝贝弗朗机直飞上了天空,不对啊,门口里也没看见兵啊,难道是火炮炸膛了?没听说弗朗机炮会炸膛啊,方掌柜不敢怠慢,令旗一挥,身旁的悍勇喽啰便一股脑的向山口杀去,若失了此门,就再无险峻可守。
山门对面的洪门部队,本来还在激烈的讨论是否已经敲掉了对方的大炮,虽然葡人炮手坚信自己看到对面炮手的火把飞在了空中,可深知这时代火炮命中率的陈良,怎么也难相信第一炮就消灭了对方火力点。深感自己耳目闭塞的陈良,突然想念起路若汉身边的日本忍者,他们可天生是干侦察兵的料啊,回去自己也得招募一些。
不过随着喊杀声从寨中呼啸传来,陈良确信了那门弗朗机炮已经完蛋,军刀一挥,另一门早就装填好了的三磅炮,直接平射门口。门口太拥挤了,近三百条汉子挤在不足五米宽的走廊里,当炮弹飞到人群中时,只见一大团血光,从门前土匪中碾开了一条路,狠狠的撞在左侧山崖上,又斜蹭着向方向窜出一条血巷,终于被血肉耗尽动能的炮弹,在地上蹦跳着,滚进了山门后面。
“兄弟们,对面的炮打完了,赶紧冲上去,别让它再响!杀啊!”队伍中见过官府大炮的老头目赶在伤者发出惨叫之前,招呼着众多喽啰杀向前面,火炮就在大家面前200步的地方,就不信冲不过去。
可是他们刚刚跑到大门旁边,二十多个火枪手就站到了他们面前,“放!”陈恭骑枪落下,嘭嘭爆豆般的枪声轰然爆开,一股更加浓烈的硝烟喷进了人群。就像是被施了魔法,硝烟之中贼匪躺了一地。连同刚才被三磅炮弹击中的伤者,一声声惨呼接连响起,烟雾缭绕的山门,却像足了地狱的入口。
冷兵器士兵正面冲击火铳和大炮阵地,出现的必然结果就是最勇敢的最先死,土匪中最凶悍的士兵倒下后,其余的喽啰纷纷倒卷而回,“兄弟们跑啊,对面有大炮啊!”看不清前路的他们你推我挤,不顾脚下未死同袍的拉扯,拼了命的想挤出隘口。
衔尾追击的洪门士卒们,两列鸳鸯阵齐头并进,不断地给地上挣扎的匪徒补刀插枪,不一会,他们的长枪就追上了土匪的后背,一时间惨叫声、呼救声、求饶声、长枪入肉声响成一片。
硝烟渐渐散去的瞬间,群匪们终于看见方掌柜正用手中的厚背大砍刀,一刀将逃卒的脑袋砍到了空中。平日慈眉善目的大掌柜,任鲜血洒在脸上,带着百十来个身着皮甲的大小头领堵死了后退通道。
“兄弟们,转过身跟他们拼了,否则,可别怪爷爷我刀下无情,给我杀啊!”已换作乖戾模样的方掌柜挥着流血的大刀,也不管是己方还是敌人,一步一步的杀向前方!
逃匪们转身过去,望着面前朝夕相处的兄弟身体上不是穿出了刀尖,就是冒出了枪头。只得一晃脑袋,喊着:“几大就几大,十八年又是条好汉!”举起手中腰刀,向海中涌出的浪花,撞向洪门士兵的狼筅,长矛,长牌,军刀,就好像死亡对他们是一种解脱。
夜色中,火把下,两方人众正厮杀。
长枪来,短刀往,口中英雄剑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