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受的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却是锐器所伤。稍有点江湖经验的都知道,刀剑破皮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他那天为了帮高关生破境,胸部伤口微微破裂,虽然他自己没说出来,但小怜还是会知道的。
今晚纪行已经熄了灯,缓缓躺到床上,“小怜,你家里还有人吗?”
小怜老实道,“不知道,我是被父亲卖过来的。”
纪行把小怜搂紧,“你恨你父亲吗?”
小怜摇摇头,“我那时候太小,现在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当时战乱刚刚平息,四处都是流民,我父亲没有将我换给别人吃掉,已经是保护我了。”
纪行道,“难道那些年还会易子而食?”
小怜叹口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粮食,我又是个女孩儿,被人换取食物很正常。”
纪行道,“你的武功是哪里学的?”
小怜道,“早些年我被卖到戏班,师傅是会武功的,他就教我们功夫。后来我跟着师兄们去唱戏,夫人觉得我伶俐,就把我赎下来。原本是想将我交给少爷做妾,但少爷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公子来了后,夫人就将我许给你了。”
纪行笑道,“原来我还抢了高何以的妾,难怪他一直和我不对付,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啊!”
小怜轻轻地往纪行腋下拱,“我才不喜欢他!”
纪行道,“我缺少人手,龙卫好用,但我动不了。高府的家丁倒是忠诚,可惜武功很多人还不如你。我需要至少六个四品武夫帮忙,假如他们能替我挡住一瞬,那我就能做很多事。或者我只需要再有两个六品武夫,那么就算两个龙卫一起来对付我,我也丝毫不惧。”
小怜低声道,“但凭公子吩咐”
纪行道,“你会武功的事,知道的人多吗?”
随后纪行自嘲一笑,“谁会来天天看着你?怜儿,往后我要你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小怜坚定道,“我绝不会离开公子!”
纪行道,“将来也不要表现出你会武功。我的刀很重,可你不论体魄,身法还是内力,都有四品的实力,完全能替我扛得动刀了。这足以麻痹他人,旁人必定会想,你一个女流之辈都能扛得动的刀,那刀会重到哪去?”
小怜道,“公子的刀我就算背上一整天也不会累!只是轻功会受到很大影响。”
纪行道,“不会让你为难。今后即便我被围杀,除非真的到了千钧一发之时,你也不要暴露出自己会武功的事,只要保护好自己即可。明日我们去拜访一个叫韩孤尧的人,你跟着我去。”
小怜高兴道,“公子第一次带我出门呢!”
纪行笑道,“往后你会一直跟着我了。”
小怜轻抚纪行肩头,随后深深一吻。
此时正在公主府的高瓶儿正在听公主讲起纪行,她一脸狐疑道,“哥哥虽然很好,却不至于像公主说的这么玄乎吗?”
公主笑道,“恐怕我还小瞧了他呢!你哥哥气度不凡,武功极高,又能审时度势,已经不是咱们能比得上的了。”
高瓶儿虽然也为纪行感到自豪,却还是谦虚道,“他呀!这几天都没读书!真不知道殿试的时候他拿什么东西去应付!”
公主笑道,“毕竟是名门之后,即便殿试不如他心中所想,在京城总能是扎稳脚跟的了。瓶儿,你哥哥在高府有什么走得特别近的人吗?”
高瓶儿想了想,随后极不乐意道,“他和一个侍女走得特别近!偏偏那个侍女是夫人送给他的暖床丫头!唉!我那哥哥真不知道洁身自好!当年我还在家里的时候,可没见过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公主道,“那侍女是一个怎样的人?”
高瓶儿却觉得侍女只能是侍女,于是摆摆手,“不提她了!要是哥哥喜欢她,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公主道,“你不是说你哥哥喜欢一个叫李诵筠的女子吗?”
高瓶儿道,“几年前是这样的。可惜李诵筠姐姐比哥哥大了两三岁,要不然他俩其实也挺般配的。”
公主笑道,“若是你哥哥一直没有婚配,恐怕陛下就要帮你哥哥择个良家少女了,呵呵!”
高瓶儿笑道,“哥哥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他会和谁成婚。反正不要是严晓欢就好了!”
公主叹一口气,“严辰松将军当年是有极大的军功的,他老来得女,怎会不认真宠着?当年你与严晓欢比试,她刁蛮任性不守规矩,我只能劝和。后来此事被陛下知晓,不也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严将军吗?你就不要老是念着了。”
高瓶儿气道,“我不是念着,当年明明是她的错,我却连说她一句都不行!”
公主道,“那你还记恨我?”
高瓶儿笑道,“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嘛。现在陛下有很多话不方便说,都是由公主说出来的。我虽然当时想不通,现在却知道你只是不想高家严家因此闹得太僵。”
公主道,“你能想通最好。你哥哥的伤怎么样了?”
高瓶儿道,“他还好。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派人行刺我哥哥!”
公主道,“这事其实陛下也知道了。原本高何以伤了国师弟子,已经不是小事,可七尺巷围杀一事,陛下已然震怒。龙卫已经在暗中调查,相信很快就会给你哥哥一个公道。”
高瓶儿每每想起纪行是如何走出的七尺巷,就越发感到不可思议,“三十多个人啊!哥哥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公主道,“你是说杀人?”
高瓶儿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不禁捂住嘴巴小声道,“那可是三十多条人命啊!”
公主道,“你哥哥在寒台也杀过很多人?”
高瓶儿惊了一下,“怎么可能!?他连只兔子都舍不得杀!那天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从尸堆里爬起来,一点一点出了那条巷子,我都差点哭出来了”
公主叹道,“是啊,谁见过这么多尸体?你哥哥能够如此,便足以说明他是个人杰。”
京城八百龙卫,六百散落于京城各处。一个龙卫的辖域大约是五里方圆,不可谓不稀疏。可龙卫安插即便如此稀疏,依然没有一个人敢随便在京城放肆妄为,来挑战这些高手的应变能力。
若是发生了某些争杀之事却无人查看,只有一个可能,这些高手同时收到了不干预的命令。而这个命令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发出来。
这日夜里,蒙面剑客用尽浑身解数,自以为无人知晓自己如何来到的此处,才揭开一块石板跳入地下。
等他到了一间较为空旷之处,才吹燃火折子,点亮一盏昏暗的灯,在灯下揭了黑巾,然后脱下衣物。
“一处,两处,三处,四处”
蒙面剑客咬牙细数身上的刀伤,“四处,真是好刀法!”
此时脚步声响起,地道不远处的转角传来微弱光芒,接着一个人影在那光芒当中出现。影子拉得极长。
剑客自顾自给身上的伤上着药,刚弄到一半,一个头戴面具的人便到了他眼前。
剑客虽然满头大汗,却冷静道,“他的刀太快,势大力沉,刀法变幻莫测,我要杀他,只能同归于尽!”
头戴面具那人道,“怕就是你与他同归于尽也杀不了他!”
剑客笑道,“你这是要灭口了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死在那里,我死了,你的身份也会被揪出来!”
那人伸出一指,放在嘴前,“嘘!我不是要灭口,相反,你很好!但是你的命只有一次了。下一次你再出手,他死,你才能活!”
剑客笑道,“我的剑法痕迹太过明显,稍微显露一两招便会被人猜出我的身份。让我在应天府门前动手,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如此我怎能全力施为?”
那人呵呵笑道,“下一次,你一定会有一个公平的战场!”
剑客道,“我本有机会踏足八品,给我十年,说不定九品也不是难事!”
那人道,“京城八百龙卫,哪一个不是九品的苗子?可全天下的九品高手还是只有那么几个,怎么偏偏就该是你?”
剑客继续给自己包扎,喃喃道,“我大师兄当年早就踏入九品之列,只可惜死得不明不白。九品中的绝世高手,说死就死!哈哈!便是九品又如何?”
那人驴唇不对马嘴道,“你内力充沛,剑术精湛,倘若半年内练成八品,你就自由了。”
剑客呵呵笑道,“多谢不杀之恩!”
那人后退几步,随后扭身离开,“给你备了个新身份,这段时间好好养伤,这几天龙卫肯定盯你盯得紧,就不要抛头露面了!”
剑客嗯了一声,躺在湿漉漉的壁上随后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那两把刀。
到了第二天早上,纪行一老早就带着怜儿到了公主府大门前。
纪行先向门前卫士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是高瓶儿哥哥,来接她回家。那些卫士如今哪里会不认识纪行?七尺巷毙杀三十余人,双刀退敌,这般勇武,便是陛下听说了也极为动容。按照惯例,如此勇士那是板上钉钉的龙卫才对!
强者向来尊敬强者,那些卫士自然有人去为纪行报信。
不一会儿高瓶儿便睡眼松醒地到了府门前,装作没看见小怜,“哥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纪行拉过她,“我想去一趟韩府,拜访一下韩孤尧,你带带路?”
高瓶儿摆出一副这点小事的样子摊开手,“那也不必这么早啊?”
纪行笑道,“你既然说他是个认真写文章的,想来读书自然用功得很,若是咱们去晚了,打断人家看书,多不合适?”
高瓶儿瞥了一眼小怜,“她背着刀干嘛?”
纪行道,“因为我要去找韩孤尧打一架。”
高瓶儿登时吓一跳,“你的伤还没好呢!”
纪行笑道,“只是切磋,不会出事,何况休息一夜,伤口已经长合了。”
其实他是说的假话,昨天为了拉高关生一把,他的伤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开裂了一点。
高瓶儿半信半疑道,“要是你撑不住,一定要叫我帮忙哦!那家伙可打不过我!”
纪行笑道,“知道你厉害。”
于是三人便朝着韩府去了。
在一处阁楼之上,张海客看着纪行三人。良久,他才叹一口气,叫了另一个人来接替自己,“我要去面圣,你看着点这三个人,尤其是高家大公子。”
那人虽然不是龙卫,却也是六品上的高手,成为龙卫只是时间上的事。此人点点头,不发一言,显然是个沉默隐忍的性子。
张海客有着七品上的强悍实力,入殿面圣已有两次,是七品龙卫当中,少有的能与陛下说得上话的人物。
等他到了御书房,身上兵刃早已自行解去。不是陛下不信任龙卫,而是御书房不能见刀兵。不过话说回来,皇帝连自己的直属力量都不信,还能信什么呢?张海客也对皇帝绝对的忠诚,这种忠诚融入骨血,不论何时都不可能被撼动。
齐帝笑呵呵道,“那孩子会武功?”
张海客低着头,一向不敢直视皇帝,“会!而且武功很高!”
齐帝喝了一口茶,饶有兴致地问,“有多高?”
张海客想了想,“能与微臣一战!”
齐帝哈哈大笑,“张海客啊张海客!你莫不是在猜朕的心思,特意来说这些话来抬高那孩子吧?哈哈?”
张海客此时说话显得格外有力,“陛下,他放倒了三十多个人!”
齐帝不悦道,“有什么话直说!难道在朕面前,你还要绕弯子?”
张海客道,“他年轻,武功高,不论活人死人,在他眼里没有分别。如此年纪,若非长年浸淫此道,绝无可能有这般胆识!微臣以为,他在寒台便已是如此!”
齐帝皱眉,随后舒展,“高寒士的儿子,哪里是常人能够比拟的?”
张海客道,“要不要把他抓来,仔细盘问?”
齐帝摆了摆手,“他是把好刀,你退出去吧!”
张海客领命,恭敬退出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