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正经道,“瓶儿,你们去了不是撒泼的,不然容易触怒他们。先拿七尺巷的事开个头,再聊聊漕运之事,点到即可。应天府的都是聪明人,不会听不懂。切记,不可过多谈及漕运,此事敏感,你要有分寸。”
高瓶儿瘪瘪嘴,“我还没答应呢。”
纪行叹口气,“瓶儿,你说我还能找谁呢?”
高瓶儿歪着脑袋看了看纪行,“好吧,那我就带着他去。”
纪行笑笑,“咱们快点回府吧。这事不能胡来,我得给二叔商量商量。”
等他俩回到高府,高岐佑还在午休。不过让纪行意外的是,高关生竟然在练马步。纪行赶紧道,“马步撤了,你现在关节有伤,这么练没几天就废了!”
高关生近来才学一句天道酬勤,就被纪行强行拉下来,疑惑道,“真不能练?”
纪行道,“一般来说老师傅教徒弟,前十年啥也不教,就扎马步。练这个能长气。不管什么功夫,说到最后其实都在腿上,因为力从地起。”
高关生听得入神,纪行见他有意学,就多讲了几句,“也有一些功夫是整个人都贴着地的,比如蛤蟆功。还有的一只手撑在地上,但这也得练腿,以手撑地是为了将鞭腿甩出去。所以不管练啥马步都少不了。”
高关生听着又要扎马步。纪行赶紧笑道,“你先别着急。我给你讲讲就你现在怎么练,你要是想武功增速快那么点,还得跑起来。以后腿上就绑个十斤石头吧,马步扎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全拿来跑。要是打不过别人,轻功可不能输了。”
高瓶儿见纪行聊得起劲,便道,“为什么小时候你不叫我绑石头?”
纪行道,“你们女孩子身子轻,比男的柔韧,武功偏阴柔。所以你们练功就得把身体练协调了,每一块肌体都能保证控制自如。特别是腰腹,这是女人武功之本,一定要练出点东西来。如此一来,即便内力再浑厚你们也能承受得了。”
高瓶儿疑惑道,“我练了呀,可是内力最多到四品就上不去了。”
纪行笑道,“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能叫练?女孩子先天不足,体魄不够强横,内力就兜不住。一般来说女人练到四品就是极限了,因为要想再往上走,就得下很大的苦功夫,不是那么好受的。”
高瓶儿嘟囔道,“凭什么!”
纪行道,“你别妄自菲薄,四品的实力真的能算一把好手了。放在江湖上,一派掌门也就不过六品的水准,你这个功夫差不多能混个堂主当当。”
高瓶儿听的一脸向往,笑嘻嘻道,“那你去创个门派,我去当堂主好不好啊?”
纪行笑道,“搞个门派出来容易,怎么存留下来可就是个大问题。而且你别看那些江湖门派似乎很威风,有的宗门上上下下加起来不过就十几二十个人。穷学文富习武,创下一门不是这么容易的。”
纪行又对高关生道,“言归正传。你的体型其实和女人差不多了,但是你要是学女人的功夫,最多也就练到四品。所以想办法先把体魄打熬起来吧,平时身上多背个二十斤,练壮很快的。不过现在就不要练了,等再过五天吧,你先回去歇着。”
高关生现在对纪行还是十分信服的,再加上他也不是什么真的狠人,既然纪行这么说,他也就顺坡下走了。高瓶儿等高关生走远了才对纪行笑笑,“你看你,人家好不容易发一回狠,被你三两句打发走了。”
纪行道,“我可不是胡来,你看看他现在这样,就算扎马步能扎多久?搞不好还会留下暗伤。”
高瓶儿疑惑道,“为什么你的武功就这么高呢?你老实说你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水准?”
纪行打了个哈哈,“大概六品吧,勉强能做一门宗主了,哈哈!”
高瓶儿嫌弃道,“就你还一门宗主,一点都没有宗师风范!”
纪行摸摸她的脑袋,“瓶儿,过两天你去看看应天府里的那些狠人,个个都是比一门宗主还厉害的人物。反正我从应天府出来的时候没看出来谁有什么宗师风范。”
随后他对高瓶儿道,“你去找找高关生,给他琢磨琢磨去了应天府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我都教过你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高瓶儿疑惑道,“那你做什么?”
纪行叹口气,“我不是还有殿试吗?趁着还有时间,我得温习一下吧。”
高瓶儿尴尬道,“也对哦,那我先去了。”
纪行拍拍她的肩,“等你好消息。”
说罢纪行便回了房。结果发现小怜正在看他的书。小怜赶紧把书放下站起来。纪行摆摆手,笑道,“没事,你看。”
小怜道,“以前在戏班子里,要看戏文,所以识得字。”
纪行点点头,“我早知道你识文断字。再加上这些年文风正盛,你们姑娘家看得懂书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怜嘻嘻一笑,“公子,你最近没什么事了吧?”
纪行点头,“事都推给别人了。而且再过不了多久就得殿试,我就算装也得装出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啊。”
小怜被纪行逗笑,“公子读了这么多年书,应该是胸有成竹吧?”
纪行叹口气,“有句话怎么说呢。这世道,有的人就是狗命,一辈子跟在人后边,浑浑噩噩,但是沾土能活。有的人天生的凤凰,到哪都能混成一条龙。我不是个读书的料,我父亲也知道。但他非得要我考功名,为了这个贡生折腾了不少年。殿试上的课题多半要扯到什么道理,什么圣人上边,我不是个张口就能说出个能震古烁今的话来的人,所以殿试嘛,考完了就行了。”
小怜道,“公子也太悲观了。能一路考到殿试,怎么会是你说的那样?”
纪行笑道,“你忘了我爹是高寒士了?那些个出题的文官,每年要出什么考题,我那老爹都能猜个准。可是殿试是陛下出题,即便是我爹也只能给我个大概方向,不能说压得中。所以现在我心里也是没底啊!”
小怜见纪行一脸的苦恼,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石头蹦出来的妖怪,什么事都难不到你呢!”
纪行叹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谁人能真正做到通达呢?要是真的能走到那一步,那他是要有多么强大?”
纪行从高岐佑那里其实拿了很多书,随便拿了本就翻来看。可是他现在心里一点也不平静,哪里看得进去书?
等到晚上,纪行找到高岐佑,和他聊起来。
高岐佑显然被纪行的大胆吓到了,“你要查漕运?”
纪行疑惑道,“不行吗?这块痼疾早该治治了。二叔,我已经做好准备,今天晚上和你聊起这事,其实还是想让你帮我。”
高岐佑沉吟半晌,“你不管做什么我当然都会帮你。但是漕运这个事”
随即他叹一口气,“四大家族都在这里边有猫腻,何以,这事真的要从长计议!”
纪行道,“二叔,我今年十七,正是年轻,做事于你而言可能显得急了许多。我知道四大家族的能量,宋,吴,韩,曹,他们是从二十年前活过来的。不过二叔,我现在只在乎一个事,那就是咱们家有没有掺和到漕运里去?”
高岐佑矢口否认,“我乃太常寺卿,礼数之事正是我本职,如何会插手这等腌臜事?”
纪行的怀疑显然刺痛了高岐佑,他没想到高岐佑竟然是个极好名声的。不过也不奇怪,太常寺卿本来就是主持礼仪之事的,每一任太常寺卿都有无数个“不合礼治”的理由左右皇帝的决断,这么说起来他们的权力还是相当有的。要是连高岐佑都能没皮没脸大搞贪腐,那齐国距离四境起义,他日灭国也就没多久了。
纪行歉意道,“二叔,是我想得太多了。但是我的忧虑不无道理,只要高家没掺和进去就好。”
高岐佑坛口气道,“你这么做,是要我得罪满朝文武啊。”
纪行想了想,“二叔,你以为齐国有患吗?”
高岐佑点点头,“哪能没有呢?”
纪行追问道,“那齐国之患在哪?”
高岐佑道,“自然是叛乱余孽。”
纪行道,“叛乱余孽,叛乱余孽。说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躲在后边,二叔,这是陛下心头一根刺。父亲已经不在朝堂,不好插手。二叔你又涉足太深,一旦表态,便是山崩地裂。我不一样,我出于寒台,来京赶考,其实就是要帮陛下做一些事。哪怕是要查到四大家族头上!”
高岐佑叹道,“你见过陛下吗?陛下不喜欢把什么事都搞得太大,容易失控。失控就会流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赤地千里。把事闹得太大,会死很多人。那京城多年来的太平就没有了。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动的人,就会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何以,你可考虑好了?”
夜里的风凉得很。
纪行被风一激,对上高岐佑那一双眸子。他顿时惊醒,原来自己二叔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陛下爱粉饰太平,把所有危机都藏起来,再在暗中处理掉。他二叔在京城这么多年,还能在正三品的位子上坐得这么久,哪会不知圣意?刚刚高岐佑那一番话,显然是极有智慧的。
但是纪行有自己的考量,“二叔,你了解叛乱余孽吗?”
高岐佑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高深莫测,“五梅教派。”
纪行心脏狠狠地扯了一下,“五梅教派!?”
高岐佑道,“不管哪朝哪代,总有五梅教派的影子。他们的出现就像是为了完成一个使命,一旦他们要做的事结束,他们也就消失了。”
纪行脑海里那些深藏的记忆正排山倒海般涌来,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二叔,五梅教派最早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高岐佑眼神闪烁,“或许是,自古以来?至少三千年前就有了!”
他想了想,对纪行道,“你随我来。”
纪行心里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待会儿会面对什么。但他还是强挪着脚步跟上了高岐佑。高岐佑将他带到书房,找了许久,终于找出来一颗亮晶晶的石头,“这石头诡异得很,有时会像夜明珠一样发光。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纪行在看到那颗石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几乎炸了毛!他知道这是什么!根本不用任何人教,他也知道这是什么!灵石!不是下品,也不是中品,更不是上品,而是仅仅存于传说中的,极品灵石!
高岐佑没有注意到纪行的异样,只是背对着纪行道,“你最后总归是要知道这些事的。因为高家只有你能扛起大梁了。其实这些事给你说了也没什么,但是你爷爷在给我讲此事的时候,那是真的慎重无比。”
高岐佑将这颗石头放在一把琉璃盏上,随后他将琉璃盏点燃,光芒透过那枚石头,在空中透映出一个人的模样。
高岐佑道,“这人叫梅生,也称梅尊者。传说他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些事你听着笑笑就好,世上哪有这样的事?但是五梅教派据传就是从他开始。这个教门在齐国深扎无数年,也是当年叛乱的根由之一。”
纪行两腿无力,一下子坐到地上。他想起来了一点东西,他见过这个人。在一个夜里,他不知道在为谁烤肉,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脖子上围着一只貂。这个年轻人与那透映上的人一模一样!
高岐佑终于发觉纪行异样,他赶紧过来搀扶,“何以,你怎么了?”
然而纪行却觉得眼前重影无数,一个高岐佑变成了无数个高岐佑,层层叠叠,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不自觉呻吟一声,那一声却不断在他内心回荡。高岐佑还在不断地叫着纪行,“何以!何以!何以!”
高何以与纪行,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成了两个灵魂。此时无数记忆纷沓而至,二者竟有合一之相,纪行如何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