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个龙卫说七尺巷墙内藏有刀剑,纪行脑子里这句话一直在转悠。他一向谨慎,而且永远只相信命在自己手上。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早有心理准备,他扭身去了七尺巷,从那边绕路回府。
这七尺巷逼仄得很,两边墙很高。若是仔细一看,就知道墙上的漆是新的,说明这两边的墙面经常刷。纪行伸手摸过墙面,细细感受。
接着他听到身后有脚步,于是回头看。不知何时,他来处那边的巷头已经站满了人。然后他回头,发现巷尾也站满了人。
他到现在还不清楚为何那个龙卫要提醒他来这边,不过今天似乎真的九死一生了。他很清楚那个龙卫恐怕不是要坑害他。这条巷子虽然前后封闭,但就算不在这儿,他手无寸铁,也不过就是个死。
纪行两手手指微微用力,很轻易便戳破了墙皮,随后扯出两把剑。
他隐约记得自己经历过的阵仗比这更大的还有很多次,但是今天却是自己最危险的一次。没有无暇体魄,没有伤刀,直刀,真灵。他曾经赖以为生的强悍反应力还有速度,现在都没有。
巷子里很安静,就连那些杀手冲过来时巷子里也是安静的。
纪行足尖一点踩着墙便朝着一边冲了过去。他首先要确定自己不会腹背受敌,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冲破一边。纪行人在墙上走,下一刻便冲进了巷尾人群当中。顿时人与人混杂在一起,杀手们摩肩接踵,难以放手施为。
纪行动作很快,两剑在数息之间便扎破四人心脏。然而这并非代表他已经占了上风,相反,他很快陷入苦战。
杀手们的实力大约在三品到五品之间,人数粗粗一看,差不离三十多个。到现在还没发现六品及以上的高手。
他们虽然实力不算高强,却都是些死士。那些被纪行已经戳破心脏的人,竟然在死之前还妄图抓紧他。纪行出剑很准,基本都是冲着心脏去的。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将这些人的心脏扎破没有一点用。
转眼间又有四人被他扎破心脏。但当这些人发现自己必死无疑时,反倒不要命地冲着纪行发起攻击,甚至连牙齿都用上了!
纪行被一个人咬着裤腿,行动极为不便,所以他只能再补上一剑,将此人咬肌砍破。就这一点功夫,他好不容易换来的一点优势又荡然无存。
他腹部,腰间,前胸都受了一剑,好在他身体灵活,这三剑只是挑破了皮,未伤及筋骨。但是这点伤就足以影响他的行动的。奇怪的是,他在对付这些人的时候全凭
剑客这一剑之功被纪行一刀砍破,前冲之势顿时换成退势,接着连退三步才卸去纪行的力道!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剑,虎口发麻,按住不动。
纪行也是小臂撕裂般的疼痛,刚刚那一刀他使的巧妙,加了暗劲,刀剑相接时,如同山崩。蒙面剑客受他这一击绝对不轻松,因为就连自己都差点承受不住。可遗憾的是,自己没有来得及递出轻刀,否则就凭刚刚那一招便可制敌!
蒙面剑客道,“原来你早就有了七品的实力!”
纪行冷笑,“什么时候七品如此之贱了!你会死在我的刀法之下,而非内力!”
蒙面剑客盯着纪行,“气与术,一向是气为先!”
纪行见他废话,猜到他是想拖。可他拖什么?此时纪行若有所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随后抬头,“就算我受了伤,死的一样是你!”
笑话,老子生来便如此不凡,哪能在阴沟翻船?
呜的一声,轻刀破空杀向蒙面剑客!
剑客反应极快,横剑便挡。纪行抓住空档提着重刀便劈了过去!蒙面剑客冷哼一声,竟然一剑斩在纪行刀上与他角力!
哐当!轻刀落地!
纪行翻转刀身,刀剑相击,叮叮当当响起,将蒙面剑客一刀逼退。接着纪行主动出击,一刀一刀斩了过去。同时脚尖一点,地上的轻刀被他跺了起来,双刀在手,他竟然将那蒙面剑客一步一步封死在了巷道之内!
剑客不断出剑,且战且退。他虽然力大,却挡不住纪行重刀威势,而剑本来灵活,奈何纪行左手轻刀也不缺他这灵活!二人如此不间断地套着招,生怕慢了一丝便被对方有机可趁!然而人体的气不是无限的。二人如此打法,绝难长久!现在就看哪一方气先用完,败下阵来!
纪行一直到将他压退三十步,随后突然大力一刀将其斩退,使劲一跳,回去了十步!
此时纪行脸上已经变成了绛青色,显然是真的气不够了。他杵刀半跪,赶紧喘气,大口呼吸了十几口脸色才慢慢红润!
蒙面剑客虽然看不清脸上模样,却也绝对不轻松。他脸上蒙着面,呼吸不如纪行顺畅自由,因此更加难受。
纪行刚刚呼吸结束便提刀追着斩了过去!然而蒙面剑客因为脸上黑巾之故,显然是气还没有换好,只得连连后退!
俩人大约又走过三十步,这三十步他俩打得更加大开大合,将巷子两边的墙面都刮得粉碎!随后剑客突然大力一剑,竟然将纪行砍退!
纪行抓住空档,再喘了几口气。然而没等他换完气,那剑客竟然回头就跑!
纪行抓起地上一把剑便掷了过去,“告诉你主子!有种使动一个八品高手来对付老子!”
随后他躺倒在地上,感觉身上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在等,等高府的人过来,或者等其他敌人过来。
他相信那七品蒙面高手的动向会有人注意,尤其是龙卫会特别注意。那人发现与自己打是个死局后就逃跑,其实是不明智的。看来这个人不是死尸,也不是别人养了许久的门客,不然不会做事这么虎头蛇尾。
纪行这么想着,心里大概明白了对付他的人用的是什么手法。蒙面剑客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利用他来杀自己,成功最好,如果死了那便死了,也追查不出来背后有什么。
他感觉自己才喘了一会儿气,哒哒马蹄声已经响起。纪行要搬去老宅的事还是定下来了。其实也不过就两天的功夫。
高岐佑带着纪行还有小怜来到高府老宅。老宅大门不大,瞧着一点也不像大户人家,门上匾额上的高府二字也不是高寒士的字,而是先帝亲笔。
高岐佑把大门推开,吱呀吱呀地响。
纪行往里望去,外边看着不大,里边却还是有相当规模。到处都挺整洁,就是感觉寒气有些重。宅子得人住,没人住就丢了活气,就算仆役打扫得再勤快也不成。
高岐佑道,“既然你要住进来,其实也不是坏事。只是南城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的地方多了去。往后要万分当心。”
纪行笑道,“二叔不用着急,我自己的事自然都有安排。只不过需要几个像样的人做护卫。”
高岐佑道,“我是太常寺卿,管管礼乐和科举,不归六部,又常居北城,府中没有养什么门客。不然的话就从府里给你调几个人了。”
纪行道,“二叔既然管着科举,殿试那边你可就要当心了。”
高岐佑笑道,“你要是考得稀烂,我就算想使点手段也不行,全看你小子有几分造化吧。那些人抓不到我什么毛病。”
纪行道,“听说前几日陛下在朝堂上真把禁军统领治了?”
高岐佑道,“是。原本我以为不至于如此,哪想到陛下动了真火。”
纪行道,“莫非都是因为父亲?”
高岐佑道,“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不会出什么大事。这段时间在老宅可以好好歇歇,想来往后麻烦就多了。”
随后高岐佑道,“钥匙都给你,每把钥匙都表明了房门。我得去吴府拜访一番,不能真的闹得太僵。”
纪行点头,“二叔慢走。”
高岐佑拍拍纪行的肩,转身便走了。
纪行拉着小怜,“大不大?”
小怜充满好奇地看着这冷清得恐怕能生妖物的院子,眼睛眨了眨,“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纪行笑道,“是啊。”
小怜摸了摸红漆已经掉了许多的柱子,“我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她收回手,发现掌心多了许多红色碎屑。
纪行道,“以后我要教教你武功了。”
小怜笑道,“我的武功可不低呢!”
纪行点点头,“四品上,女子里算是很厉害了。但是我遇到过一个更厉害的,我觉得你要练到那个程度也不是不可能。”
小怜问道,“她武功有多高?”
纪行道,“九品。”
小怜结结实实被震撼到了。这天下女子练成九品高手有多难,她最清楚。这些年她到了四品上,想要再往上走一步千难万难,没想到还有武功练到九品的女人。
纪行道,“其实公主的武功也很厉害,五个你也拿不下她。上次我与公主比试了一番,我俩都没有动用内力,但她那一身功夫已经看得出来绝非等闲之辈了。”
小怜道,“我知道武功比我高的女子很多,我也不是疲懒,但是练到这里,是真的遇到了瓶颈。”
纪行道,“你的积淀已经足够了,突破到五品只是最近的事。我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我很怕遇到八品的高手来袭。这个宅子院墙并不高,连我都挡不住,哪能挡得住八品的高手刺杀?”
小怜道,“只有我,义兄,还有公子三人可不够啊。”
纪行点点头,“马上就会有其他的人进来。”
这夜里,纪行与小怜一同做了几个菜,倒真像夫妻一般。正吃着,纪行耳朵尖,听到几声暗沉沉的叮当声。小怜道,“有客人来了?”
纪行嗯了声,“去看看。”
俩人开了大门,只见门口站了三个人。
纪行一看,不禁笑了,“三位怎么到了这里。”
原来这三人竟然就是前几天负责夜里护卫纪行的那三个应天府的人,“奉命来保护公子。”
纪行奇道,“奉谁的命?”
三人答道,“陛下。”
很快老宅便住下来九个人。纪行,小怜,游焕之,汗青那三弟兄,还有应天府来的那三个。纪行知道,只差一个了,难道自己真要把韩孤尧请进来?且不说韩府的人愿不愿意放他过来顶雷,就连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
没过两天,一个大雨夜,纪行身着莲衣,头戴斗笠出了门。游焕之和小怜留在了家里,应天府的三位,还有汗青那三兄弟则在暗中跟着。
纪行给他们的信号是,一旦自己给出某个手势便不许再跟着,直到他吹起响哨才能来寻他。这六个也不知道纪行要做什么,但是身份差得太远,他们也不敢问。
纪行要见的人是柳娥,因为二十日之约已经到了。
等他到了地方,却不见柳娥。他不着急,寻了个干燥墙根坐下来慢慢等。
哗啦!一道雷闪过。
纪行抬头,“你来了。”
一个高挑身形在他身前,她又换了一张脸,看着甚至有些艳,“东西备齐了吗?”
纪行一伸手,甩出十斤硝石。柳娥接住,随后扔给纪行一只锦囊,“三十日之后同样这个地方,若是我一夜没来,定然是没了命,你把这锦囊里的东西交到一个地方。具体是什么地方,锦囊里已标明。”
纪行奇道,“虽说不该问,只是你这是要去哪?”
柳娥却没了声音。纪行再看,她已趁着夜色不知去向。纪行做完了这事,如释重负。
往后的日子就平淡许多。纪行虽然缺一个人,但这并不影响他操练十门杀阵。可他没想到的是一个不速之客竟然到访。
不过高瓶儿可高兴坏了,因为是她的一个故人来了。
纪行也会下厨,这几天他都是亲自烧饭。小怜一辈子为奴为婢,头一会吃到自己主子烧的饭,倒是把她惯懒了。不过其他人可就没这待遇,都是“另起炉灶”。
这天纪行与小怜正在吃面。而游焕之是个洒脱性子,此时正在酒肆喝酒。纪行一个嗝顺下去,呼啦啦喝了口面汤,铃铛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