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到了八品上,纪行的内力每天都在飞速往上涨。他骨龄才十八岁,现在还不着急入九品。男子到了二十岁才叫弱冠。之所以叫弱冠,是因为这个时候的男人体犹未壮,仍然虚弱。他虽然不虚,但是也不能违背自然规律。
若是他急于求成,反倒容易留下一身暗伤。就像他十二岁时,内力早早到了四品上,却差点儿把自己憋出毛病。
他还有两年的时间。两年内他要冲破九品束缚,直上散人。在这期间他还要走上齐国权力机关的最中心,只因为他当初承诺了柳娥要为她做一件事。
但就算如此,哪怕他在刑部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原本天下九品高手就没多少,能露面的就更少。他现在八品上的强悍实力,尤其是在他这个年纪,足以傲视天下群雄。
应天府的人终于收了手。所有人都在等陛下的态度。他们安逸太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逸,很怕再有什么大风大浪,却又十分期待发生点什么。就是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齐帝要杀鸡儆猴,那就必须要有大动作。
可是动作太大,牵扯也多。齐帝是金口玉言,他是不会收回自己的命令的,因为朝令夕改极其有损皇家威严。除非有什么变故发生。纪行进宫求见齐帝,无疑是给很多人解了围,当然,也给齐帝解了围。
齐帝恩准了他的请求。很快被精简过无数次的案牍传到了纪行手上,之后再通过他的口述来一一印证应天府查出来的线索。
纪行看到这些案牍的时候实实在在地被惊了一把。应天府竟然几乎将自己遇刺的那个晚上还原了出来!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追查的可不只有汗青那一人,还有七尺巷,以及寒峰塔外。
但是他现在只是想把汗青弄出来,所以他道,“我见过最后那个人的脸。”
案牍上已经明明白白写上了刑部都官司主事汗青的名字。应天府这八个人现在虽然都暂归纪行调遣,但他们仍然是齐帝的喉舌,“小高大人的意思是只查这一个人?”
纪行道,“都官司是掌流放罪犯,株连九族的,那这个人想来很能打了?”
之所以将汗青查得这么干净,其实还有原因的。汗青那三个弟兄无端死亡,这件事在刑部是个提不上台面的悬案,自然会被记录在册。而当应天府来查时,很容易就能通过蛛丝马迹查出来这件事。
一个龙卫给纪行翻开另一本,“这是他的履历,是个百战老兵,在刑部待了十几年,一直是个八品小吏。能打是真能打,在下也有所耳闻。”
纪行道,“我要见这个人。”
那龙卫道,“圣上之意,我等不敢揣测,但是小高大人,您做事可就要慎重了。”
纪行知道他的意思,他无非是劝自己莫要胡搅蛮缠,一旦牵扯太大,招来的反弹更大。如今齐帝愿意放权给纪行就是明证。但他哪里是想一查到底,只要能把那个人弄出来就行,所以他道,“其他的应天府还没查到根底,但是这个人我见过,我要去刑部看看是不是他。”
那龙卫也明白了纪行的意思,“小高大人,这边请吧。”
他们动作很慢。慢有慢的意思,那便是留给刑部充足的时间让他们准备准备。纪行不愿意闹大的消息传得很快,只要他们想泄露出去这个消息。
纪行刚到刑部的大门,便感觉到了这股子阴森气息,好像这里的温度都比别处要冷一些。地是青石砖铺成的,瞧着很厚,很多青石砖都被磨出了槽。可见这地方到底有了多久的历史。当他踏到这石砖之上时,刑部里里外外忙活着的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外来客。
天底下只有一扇门没人敢敲,那就是阎罗殿门。这道门之内与阎罗殿又有何区别?整个刑部的人都穿着同样的暗青色官服,有点儿接近黑色。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晦暗的,丝毫没有因为纪行身后的龙卫生起半点波澜。折在刑部的大员,从正一品到九品芝麻官不计其数,只要不是齐帝亲临,还真难以让他们正视起来。
纪行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成了猴在看。他咳了一声,拿出一折圣旨,“陛下手谕,本官安抚使司职司高何以,来贵地查案。”
查案查到了刑部?可是刑部就是查案的地方,他查什么?每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有了这么一个疑问。
还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些眼神连晃一下都没。老被人这么盯着,事儿可没法办。自己在这些人眼里不过一个年轻人,若是二叔在场,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开玩笑,这些人都是见惯了死生的汉子,哪怕纪行的官职再高两品,人家也不见得就会摆出一张笑脸。如果说他现在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对不起,刑部只要得了令,连太子都敢动,会给他一个所谓“红人”的面子?什么招儿只要到了这儿就不好使了。换句话说,这地方的人只听两个人的,一是齐帝,二是刑部尚书。
那位老尚书在此地的影响力绝对是空前的。他接管刑部时,正是齐国最缺人才之时。整个大齐都是一个烂摊子,十分需要一个有着强腕手段的男人来统领这些桀骜不驯之辈。原本刑部尚书是定的高岐佑,可惜高岐佑被某些事给吓成了一只兔子,当时敢接管刑部的,也就只有这位不怕被刺杀的九品高手。
刑部也在他的管制下慢慢又成了大齐最恐怖的权力机关。特别是在大齐稳定之后,齐帝决心肃清余党之时,这个院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这个院子的人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所以这里的人才会有如此浓重的杀气。
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这些人一句话不说,一件事不做,却已经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知道这些人没有故意刁难他的心思,可是他就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不得劲。
他虽然不怕这点儿杀气,但是他现在还不配在这些人面前谈笑风生,所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此时终于有一个人说了句话,“大人在等。”
纪行想问是谁在等,哪位大人,可惜那人走得快,他没来得及。他对身后的八个龙卫无奈笑笑。那些龙卫早见惯了刑部如此作态,压根不带理纪行的。纪行在心中叹道,“这个院子是个好地方啊,单看心理素质,想来这里的人就好用得很。若是自己能有这些人才”
想到这里纪行不禁摇摇头,自己要是有这么些人才为他效力,那不是成了皇帝了吗?
但是现在不是瞎想的时候,还有事要办。既然今天自己是主事的,那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等到他们进了刑部大堂时,原来那位尚书大人已经在候着了。说真的,让人家一个老人家这么等他,他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这位当年也是将武功练到了九品的超然存在,其心术,武功,地位,都不是他现在能比的。
自从他打算露面之后,从头到尾他都在释放一个信息,就像现在他所说的。
几番寒暄,纪行道,“大人,我高何以原本不过一个七品小吏,承蒙陛下抬爱才穿得上这一身六品官服。我二叔高岐佑听说了三年前那件事,气得登时就向陛下祥陈此事。应天府的各位大人办事是真的厉害,这么短时间就查出来真凶,今天呢,咱们是到刑部来认一个人的。大人放心,下官只是对这一个人感兴趣。”
可是刑部尚书到底是刑部尚书,在他的地方提人,哪怕罪证就摆在眼前,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老头子眼皮儿都没抬,倒不是看不起纪行,讲起话来有些和气,“我听说你是个聪明人,有大才,陛下很喜欢。何必为了一点儿小事锱铢必较?”
纪行摇摇头,“这不是小事。我打从到了京城,就没有一天消停过。刺杀我的人武功越来越高,就连八品高手都动出来了。大人,我今年还未行弱冠之礼,哪来那么多精力对付这么多麻烦?若是一直如此放任下去,怕是再过几天城头上就该看见下官的尸体了。”
刑部尚书平静的脸上,明显摆着不把纪行的命看在眼里,“他们不设法弄死你,再过两年死的就是他们。陛下想再等等,我也想再等等,时候不到。你的本事也还不够,你父亲高寒士陛下又不愿意用。你今天从我刑部拿人,意思就是告诉陛下,我是那边的人。”
纪行没有想到这老头儿还有这个考虑。不过说实话,君在暗,臣在明,这刑部尚书哪怕为齐国做了再多的事,也的确是不能洗脱意图谋反之心。今天自己若是不想个好法子把人提出来,可能就会把这老头得罪惨了。
但是他反应也快,“人,我不带走。这是刑部的家事,留给大人自己定夺。如何?”
刑部尚书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你真有这个心胸?那可是差点杀了你的人。”
纪行摇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要那人活着。”
刑部尚书嗯了一声,“斩去双手双脚,给你留个能喘气的。”
纪行心里咯噔一声。他看向这老头儿的眼睛,却发现这人也在看他,锋利的目光想要扎穿他的心脏。莫非他什么都知道?游笠豫潜石太的事,难不成他早就知晓了?
但是就算他知道,今天这个戏是必须要演下去了,真相究竟如何早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人能在这件事里边损失多少,获益多少。
“大人,下官仍然年轻,但是我不是一直年轻。我要留着这个人,让他好好活着,扎那些人的眼。”纪行道。
刑部尚书难得地点了一次头,“旁人说你像那么回事,我不信,今天见了,你的确不差。”
纪行继续道,“话就说明了吧。当初没人查他,他当然活得好端端的。现在他只要活着,就不愁没人来灭口。只要有人来,我就能查出来是谁。”
刑部尚书道,“你把事想得太简单。想让一个人死的法子太多,你的力量还不够保下来这个人。”
纪行总感觉他在暗示自己他什么都知道,“能不能保下来我不管,但是这件事我一定要办成了,这是我做的第一件大事。先拿这个人壮胆。”
刑部尚书嗯了声,“你回去吧。我只要陛下不疑我就足够了。至于这个人怎么处置,你叫你二叔过来和我谈。你不错,但是还年轻,没有意识到这里边的水有多深。”
纪行点头,自己哪怕从在大商那天出生起开始算,到今天也不过就活了四十多年。面对这位老尚书,自己还得叫他一声叔。哪怕自己曾经踏足真灵境,可是人家浸淫官场这么多年,的确是自己比不了的。
他现在没工夫和这老头儿争,所以就顺着他说,“是是是,大人教导下官没齿难忘,只是”
他突然抬头,眼神犀利,“那么多人想我死,我就要他们死绝,一个也不能留。本来今天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要办漂亮了!既然大人有自己的考虑,下官便退一步。若是有下一回,哪怕是面对陛下,在下也寸步不让!”
说完这句话,纪行对他笑了一下,“怎么处置他就看大人的了,下官告辞,”他回头对那八个龙卫道,“走了。”
等到纪行已经离开许久,老尚书仍然坐在那把椅子上。他看着刚刚纪行还坐着的那把椅子,现在已经空了许久,随后爆发出来一阵哈哈大笑,“鹰顾狼视之相,哈哈哈哈哈!高寒士!你竟然敢慢着陛下做这种事!”
没有人知道刑部尚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许多事已经开始办了。汗青双手双脚被戴了镣铐,正在一步一步被人拖着往天牢走。人形之在后边儿笑道,“这事儿古怪,我就想不通你怎么不死,难不成有什么高人要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