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现在身上隐隐间多了一股子书卷气,其实就是浩然气。这是胡惟庸上千年修为所化,被他窃取了一丝过去。这点书卷气或许不能让他变得更强大,但足够使他能够在暴虐的杀性当中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
胡惟庸给纪行的这份恩情,更多是看在纪行有心祭拜含光鹭影的份上。胡惟庸活过许多年,始终没有踏入山巅之列,心境也有残缺,难以进入圣贤境。但这不代表他本事不够,相反,他能沉寂千年不刻意追求境界,这份心境纪行恐怕再过一千年也学不来。
纪行当日从胡惟庸讲述含光鹭影之死的语气当中,听出来一种深沉的无奈。这种无奈,更像是有能力却没有去做。他平静地听完自己亲生父母之死后,心中没有愤怒,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他知道自己很难过,悲伤的难过,那种悲伤很深,他自己也察觉不到。
他虽然煞气已解,胸中却多了另一份不忿之意。
竹舍之内,纪行再三向胡惟庸道谢。胡惟庸摆摆手,示意无妨,眉目间像是一点也不在乎。事实上给纪行解除煞气完全有更好的办法。只是纪行杀性太重,直接破了胡惟庸的手段,虽然煞气解除得快,但对胡惟庸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承受。
纪行看着那副画卷,“大学士,这画卷究竟是何宝物?”
胡惟庸将画卷收起来,“上古时候就留下来的,我也不太清楚来历。有一事的确奇怪,当年我与几位友人游历天下,发现这世间至少九成的无上神兵都是上古时遗留之物。上古时候,真是个奇怪的大时代!”
纪行道,“这些宝物的锤炼之法已经失传了?”
胡惟庸道,“时代的选择吧?上古时候,图腾林立,国家机器由宗门控制,时常爆发大规模斗法,对于一些大杀器的炼制,自然有更高的要求。现如今天下基本太平,一国之地如果只有一个山巅武夫,那便是不稳定因素。若是有十个,就连大商也不会轻易招惹。如若有一百个,那便是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加上射神弩,九音阁等国之重器,就连图腾也能灭去。一旦爆发大规模争杀,便不再像是上古时候以个人勇武便能扭转乾坤的了。”
纪行想了想,“那宋千会呢?”
胡惟庸道,“宋千会强则强矣,当年却也不是他一人之功。须知他身边有十二骑,全是真灵上境的大高手,再加上他十万亲军。便是天大的麻烦,这支军队一旦现世,也可遇城破城,遇国灭国。”
纪行道,“射神弩我见过,九音阁又是什么?”
胡惟庸道,“皇宫西最高的那座楼见过吧?”
纪行点点头,“钦天监管着,经常从那过。”
胡惟庸道,“那便是九音阁。钦天监之所以名为钦天监,在于他们根据天上星辰,经过方士推算,再加上浑天仪测算,基本能准确地找到这世间所有真灵上境的大高手。一旦被他们发现并决意处决,九音阁便会有一柄名剑飞出去寻那人,速度比声音还快数百倍,根本躲不过,威力堪比真灵九境大高手自爆。”
纪行一听,“这么厉害?那大商的九音阁岂不是能灭杀世间一切高手?”
胡惟庸笑笑,“这么简单就好了,九音阁中真正威力奇大的只有九剑,其威慑力大过于实际意义。但就凭这份威慑力,就足够天下臣服了。”
纪行真是长了见识,“没想到墨家这样厉害,射神弩能造,连这样的大杀器也建得起来!”
胡惟庸摇摇头,“九音阁可不是墨家建的,乃是道家于上古时期所筑,后来被阴阳家所获,一番大修之后,取名九音阁,藏九柄名剑,以及诸多飞剑,蕴养已有上万年。便是千年前异魔之乱那楼子也没有一柄剑飞出来。”
纪行问道,“杀死一个图腾需要几剑?”
胡惟庸想了想,“图腾很难杀死,除非是高位图腾对上低位图腾,且他们都在各自的域之内。一般的做法是杀死信仰图腾的人,再将那图腾囚禁,渐渐那副图腾被人遗忘,也就相当于杀死了。”
纪行道,“那大商是不是已经有囚禁的图腾了?”
胡惟庸点点头,“那是自然。”
纪行道,“大学士,复辟之事您可知晓?”
胡惟庸点点头,“早已知晓。恐怕此事也与被囚禁的图腾有关。那些被供在方外的石像画布,守着安逸日子不过,哪里会有那么多想法。我猜更多的是那些已经被囚禁,也被天下人遗忘的图腾,才整日想着复辟。”
纪行豁然开朗,他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么多干嘛,只不过潜意识里觉得这些东西将来一定会有用。胡惟庸此时面色已经逐渐红润。纪行知道再打扰人家就算失礼了,“大学士,我先送您回府。”
胡惟庸笑笑,“又不是病入膏肓,一起走。”
纪行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胡惟庸当作了长辈,“大学士,能再聊聊含光鹭影吗?”
于是胡惟庸一路上,一边将起当年之事,一边嘱托纪行要看那些书,不要浪费了这一身浩然气。
纪行回到自己住处后,心里十分烦乱。天上飘起了雪,刮着风。今天这雪并不是雪粒子,而是夹杂着雨水,落在身上便粘粘到衣物上。纪行拿了一把伞,漫无目的地在皇宫当中走。他走了一个时辰,眼看要到后湖黄册库,突然抬起头。
那座九层高楼便在眼前。
每天有无数御前近卫,宫女,太监,高官从此经过,但他们却从未抬起头看过这楼一眼。九音阁,听名字像是乐家人所在之地。但里面却蕴养着能灭杀山巅武夫的恐怖力量。
“纪行。”一个声音响起。
纪行回头,“辛大人。”
辛椎走过来,交给他一个匣子,“拿好。”
纪行疑惑道,“这是?”
辛椎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换个地方说话。”
纪行便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