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亲王一身褐衣,但仍然算是体面,“你做不了这个皇帝。”
齐安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位叔父,就由他说。礼亲王微笑,“心狠手辣不是个好事,尤其是你没有丝毫城府,更别说帝王心术,今天我无话可说。我想了很多,发现我还能活着,并不在于自己亲随有多少,而在二哥愿意让我活着。”
齐安道,“你是不是想杀我?”
礼亲王点头,笑笑,“从你出生我就打算杀你。二哥只有你这一个子嗣,你死了皇位就是我的。你流浪民间,也是我逼二哥的。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没能争下来。他活着我争不过他,他死了我还是不行。”
齐安对礼亲王说的这些一点感觉也没有,所以他只是皱皱眉,“先把你关牢里吧,等我从泰山祭天回来之后再谈你的事。”
礼亲王哈哈大笑。很快就有御前近卫将他“请”下去。齐安坐在椅子上有点局促不安,于是他想起一个人,“纪先生现在在哪里?”
有太监过来,“还在宫内,应当是在休整。先生受伤不轻,今天刚醒的,只是还不能下地走路。”
齐安点点头,“朕要见他。”
太监不假思索就要叫人传唤纪行上殿。齐安马上又制止他,“朕亲自去吧。”
太监赶紧去扶,“陛下,今日大雪,当心龙体!”
齐安什么也不说,起身就走,“你领路。”
太监不再说什么,心里却觉得新帝说话做事果决了许多。
纪行和玉娇龙喝酒正喝得欢,没想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玉娇龙过去开门,却发现一个小太监,“何事?”
小太监闻到屋子里一股子酒味,急得闯进来,“纪先生,陛下要见你!换间屋子吧!”
纪行笑笑,“有酒味他就不能进来了?”
小太监赶紧凑过来,“那可是陛下,先生可不要如此称呼!”
纪行道,“不必了,来就来了,正好一块儿喝。”
小太监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远远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小太监赶紧跪在地上。玉娇龙也要跪下去。没想到纪行道,“你跪什么?那孩子一天不像个皇帝样子,你就别跪下去!”
玉娇龙顿时别扭起来,于是就坐到纪行身边。很快齐安过来了,“纪行,朕来看你了!”
纪行哈哈大笑,“都结束了?”
齐安摆摆手,闲杂人等便都候在了外边,小太监还随手关上门。只剩一个门缝的时候,小太监故意停顿一下。齐安回头刚巧看到了那小太监的脸,而后门缝彻底消失。
齐安赶紧凑到纪行身边,“咋样了?听说你还不能下地?”
纪行道,“这几天都是她帮着呢,要不然连晒太阳都不知道怎么出去。”
齐安笑笑,“这几天连着大雪,你昏迷了不知道,还晒太阳,阴着天算是好的了。有个事我问问你,我那个叔父,到底该咋办?”
纪行想了想,“这事你不该问我。我说怎么处置,你信了,往后你又想起自己连个至亲也无,岂不是要怪起我今天?我要是说不处置,等礼亲王真正瞅到机会,把你打痛了,你又得怪我。我这不是里外不是人吗?”
齐安叹一口气,“这几天我问过许多人,他们也给我绕弯子,其实只是没你说的明白。但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咋办,师傅这几天好像闭关了,我又不能叫醒他。你给我出个主意?”
纪行道,“我问你,礼亲王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当年他犯下的罪死十遍都不为过。太庚皇帝有那个手腕让他活着,任他怎么扑腾都翻不动,所以他能活。你能保证你有你父亲那个手腕吗?今天礼亲王是你阶下囚,不过因为胡惟庸,你师傅,宫部,还有礼亲王,都设计要坑杀你那位叔叔。要不是他们,你根本还不到大漠就成了一具白骨。你说你留着你叔叔是想做什么?”
齐安仔细想了会儿,“我明白了。”
纪行道,“今天我给你说的这些,你不要告诉别人。还有,等我好了,我就出宫。往后你要是还想见我,恐怕就不知是哪年哪月了。”
齐安百思不得其解,“你要去哪?听师傅说都给你备好了洗龙池,还给你封了爵位”
纪行打住他,“我不在乎这些,你有这么多愿意跟随你的人,已经够了。”
齐安黯然失色,“那你的爵位我给你留着,等哪天你要是没钱了,你就来皇宫找我。”
纪行笑笑,“哪天你要是被人逼到绝路了,你就在江湖上叫我的名号,我来救你。”
齐安笑道,“你再厉害能有我师父厉害?”
纪行也笑,“有个事还得拜托你一下,我要去祭拜含光鹭影,你帮我给阴阳家的人说一下,至于其中明细,你可以问胡惟庸,他当初给我承诺了要帮我这个忙,但我觉得他的面子不一定在阴阳家好使。”
齐安道,“这事包我身上。”
纪行道,“荆门府伊一案你也可以仔细看看,把这事处理好了,怎么着也能在朝中找点威严回来。我觉得那事绝对不会小,当然,你玉姐的事也给办一下。”
齐安点头,“行。”
随后纪行问玉娇龙,“我要去一个地方,但不能带你去,你想留在这还是去哪?”
玉娇龙心想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我还是想当我的白水寨寨主。”
纪行笑道,“当今天子就在你眼前你居然说你要做匪?”
玉娇龙笑笑,“我只会这个啊,不然我让我做什么?磨豆腐?还是绣花?”
齐安想了想,“其实做马匪也没什么,不是有句话叫盗亦有道吗?玉姐,你就留在江湖中吧,我可以给你很多钱,到时候你也不必去打劫他人。”
玉娇龙对齐安道,“不是钱的事啊,你在江湖里,麻烦就会找到你身上,没有一天是消停的。当然,还有些人咱们是一定要给点惩治的,不然根本无法立足。”
纪行笑笑,“你还是好好做你的皇帝,少考虑你玉姐的事。”
齐安只能报之一笑,实则一个想法在他心里已经渐渐成型,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以一个帝王的身份做的事!
十日后,纪行出宫。出宫之前,他将那些属于在大内当差的身份令牌全部留在了宫内,只不过留了一张阴阳家的牌子。他要去极南之南,这东西必不可少。
不过说起来这阴阳家的东西的确做得要巧妙许多,触感凉滑,捏在掌心很舒服,灌注真灵之后还能随心意查探天下八十一州的地图。其实他不知道,这东西是齐安送他的一份大礼,其价值不下于一件无上神兵!而齐安也的确守诺,让纪行进洗龙池泡了泡。
纪行从洗龙池出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洗龙池是一处直接提振修为的好去处!此时他的修为虽然还没有出现质的飞跃,但不出一年,他的实力至少暴涨到真灵中三境!到那时,恐怕辛椎都不再是他的对手!
他现在还不着急去池渊,刚刚出宫,他牵着齐安送他的马,鬼使神差地走进一条巷子。巷子那边的馄饨铺子还没开张,看来至少要等到下午那个货郎才会过来。纪行站在那里凝望了一会儿,一回头看见一个姑娘正瞧着他。
纪行也瞥了她一眼。随后他戴上斗笠,牵马走了。
女子跑过来,“你要去哪?”
纪行道,“江湖。”
女子就笑,“能不能带上我?”
纪行摇头,“你是丞相之女李方寻吧?”
李方寻跑过来,“看门的爷爷走了好多天了,现在没人管着我,我想跟你一起走。”
纪行还是第一次被这样一个姑娘求着带她走,“你好好回去读书。”
李方寻仍然在笑,“那你什么时候来带我走?”
纪行有点跟不上她的想法,“我何时说过要带你走?”
李方寻道,“我整日读书,无事可做,再过几年就要嫁人,我也不知道我要嫁谁。你们江湖中人,一向来去自如,我也想去江湖。”
纪行心道,宫里倒是有一位跟着他走了一趟江湖,差点连命都丢了,“等你哪天见到我再过这条巷子了,我就带你去看一看江湖。”
李方寻手里捧着书就回头,笑得极傻,“我在我家门口等你,你要快一点回来啊!”
纪行突然发觉自己这样做实在不好,好像从此他就欠了别人什么,当他想要叫住那女子时,李方寻已经回了府。纪行叹息一声,拍拍马脸,“走咯。”
等纪行已经走出很远,李方寻又探出一个脑袋。她恍然间已经知道了自己好像就要永远失去了什么。这个可怜可爱的傻姑娘很可能马上就要被李灵甫送到宫里,然后被齐安看中。又或者她还有其他命运,但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那个答应带她走的人,是一定不会及时地出现在这条巷子里了。
纪行虽然会飞,但为了照顾马,他整天牵着马走,也不骑。有时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遇到打家劫舍的山贼,他也会出手。若非遇到穷凶极恶之辈,他也并不伤人。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人,身上三把刀,伤刀,含光,鹭影,都在极高的天空之上飘着。倘若有识货的真灵大能凑巧从三把刀边上经过,也绝对不会去见财起意。应为能将兵刃御空到那样的高度,绝非弱手。
纪行走过一年多时间,终于回到了未左镇。
到了何家大院,纪行敲敲门。随后门开了,纪行只见开门的是一条狗。
狗子舔着脸笑,“大哥!”
纪行摸摸他的脑袋,“过段时间咱们一块儿去一个地方。我走了多久了?”
狗子现在说话已经娴熟许多,“一年半了。老邢不在这,他带着他徒弟去深山练功了,估计要过一个月才能回来。”
纪行诧异地看着狗子,“你这家伙口条顺溜了许多啊!”
狗子就嘿嘿笑,然后躺在地上亮出肚皮,“摸我。”
纪行忍不住笑出声,“踢你一脚还差不多,摸你?”
狗子就翻过身把脑袋枕在两只爪子上晒太阳。今天太阳很暖和,狗子一到这时候就犯困。纪行道,“你整天就是这么过日子的?好歹当年当过狼王,咋不出去搞点吃的啊?”
狗子就趴到纪行脚边说,“我要吃烤全羊和烤乳猪。”
纪行也坐下来,“我打算隐居了,就在这儿当个富家翁过活一辈子,你咋想的?”
狗子翻了个身,“我要吃烤乳猪。”
纪行笑笑,“你也就只会想这东西了。难怪人都怕妖。照你这样的放在深山野林里,那天被你撞上个人,指不定被你打牙祭了!老邢他们去了哪,你能不能把他们叫回来?”
狗子眼皮耷拉着,“叫不回来,他徒弟好像要破境了,正紧着呢?”
纪行愣了愣,“是要入真元了?”
狗子道,“散人三境。”
纪行叹一口气,半霎说不出话来,“嗯,也算快了,估计再过个四十年,那小伙子就该入真元了,照这么算下去,四百年后又是个天纵奇才的真灵大能啊!”
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地步,因此那些什么三百年四百年就突破至真灵的天才,于他而言什么都不算。而在纪行正打算隐居的时候,方外正发生着一场冲击了整个天下的大事!
他的隐居想法,恐怕要往后搁一搁了。
纪行手一伸,伤刀,含光,鹭影全落下来,“狗子,你啥时候化形,这三把刀随便你挑。”
狗子看都不看一眼,“我要那把最重的。”
纪行把含光捏在手里掂了掂,“的确,你这样的凶兽就该用这种重刀。这刀叫含光,只是你现在还用不着。”
狗子道,“不是这个。我要你以前那把最重的刀。”
纪行像是被狗子点醒了,“是哦,不过我那把刀可不能给你用,那是我的。只是现在不知道它究竟掉哪了,你能不能找着以前那个村子?”
狗子懒洋洋道,“这你要问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