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宰执在皇城被当众以毒谋杀,这在大宋一百多年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不管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还是安臣子之心,更何况这已经严重危胁到了皇家的威严与安危,皇帝自然不可能善罢干休。
御史台第二日便有奏折上来,奏请皇帝严查此案,毕竟这事打破了官场起码的底线与禁忌,让官员们心里产生了不安与隐忧。
但是,大多数朝臣选择了沉默与观望。
神情格外阴冷的官家出奇的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平静的告诉朝臣们一件事:“太祖说不杀士大夫,赵家人便一直遵守着,除了谋反大罪,从不杀士。但如今既然有人先赵家人动手,破坏了规矩,那赵家人也只好跟着来。”
“朕已经让内侍省重建内藏毒药库,这第一份毒酒便赐给了童都知,当然,朕没那么残忍,他死得没张康国那么痛苦。十几名内侍牵扯进此案,他难逃干系,便是有些冤枉,也只能受着了。朕不确定你们当中谁会牵扯其中,朕也不希望下一杯毒酒是赐给你们当中的某个或某一些人。”
殿上众臣皆被皇帝话语中藏着的阴鸷狠厉惊呆了,却也知道如今的皇帝平静下有如火山翻腾的愤怒,谁也不敢出言去自取灭亡,躬着身子,低垂着头。
大殿之上,有如阴云密布,让身在其中的人压抑的难受,备受煎熬。
于是有人站了出来,打破了这可怕的气氛。
何执中出列,缓缓说道:“陛下,张康国素与太师不和,势如水火,如今张康国被当众毒杀,难免会让百姓们诸般猜测。如今案情未明,臣以为,太师应暂停上朝,静居府中,等待案情真相以证清白。”
林摅出列奏道:“陛下,何相之言,杀人诛心,用心何其恶毒也,还请陛下明鉴。”
赵佶有些意外的深深看了何执中一眼,转过目光看向蔡京。
蔡京今天的脸色出奇的平静,仿佛事不关己,此时不得不出列,一脸的苦笑:“张宾老之死,老臣的确嫌疑最大。何相的提议,老臣附议。”
赵佶叹了口气,说道:“清者自清,太师也不用太过介怀,只是此事干系太大,既然太师如此通明事理,也罢,那太师暂时便在府中休养些日子,静待此案了结吧。退朝。”
何执中还在赵佶为端王时便是他的老师,后来又跟随着蔡京打击在打击元祐党人时不遗余力,不许元祐党人子女留京这些狠辣的规定都是应他所请而设。
自他为相后,赵佶又在金顺坊甲字第给他新修了座相府赐给他,本想着驱狼吞虎,结果呢,他依旧如风中摆柳,左右撩拨,都暖昧着,让赵佶很是无语。
谁也没想到何相会在今天朝会上突然出手,包括赵佶都觉得很意外。
何相府颇具规模,在金顺坊这一带赐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当然,还远不能和太师去比。
“何相,你一直告诫我们,戒急用忍,以待时机,以便一击中的。难道如今便是那机会?”
何相府花园凉亭,侍御史石公弼看着嘴角上扬的何执中恭教的讨教。
“是不是机会尚是两可之数,太师不比其他人,树大根深,若不能连根拔起,官家也只能在罢相复相中摇摆一下,根本影响不了大局。在不在相位,对太师没什么影响,每一次罢官不过让官家更见识到他的力量而已。反而能趁势得到更多,走得更高。”
“但出了这样的事,已经超出了一个皇帝所能容忍的底线,官家不可能无动于衷。我不过是提醒下官家而已,可不算是出手。”何执中看着池中含苞的荷花,笑道:“况且,对太师来说,以退为进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总得领我这份情吧。”
石公弼由衷叹服,说道:“何相之谋,国佐(石公弼字)深感佩服。”
“可惜了宾老啊,官家给他道密旨,许了个相位,就忘记了对手是谁,自己是谁,真是傻得有些可爱又可怜啊。他本是太师心腹之人,却为一时利益之得失蒙蔽了双眼。他与郑居中不同,人家背后有郑娘子撑腰,如今王圣人病重,说句不敬的话,一旦不治,郑娘子执掌后宫便是自然之事。而对官家来说,若不想用他了,一句外戚干政有违祖制便可以了。可惜宾老看不透啊,官家这么忌惮太师,就算斗倒了太师,又怎么可能再让朝堂出现新的权臣,刘逵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却终究被渺茫的权势迷住了眼睛啊。”
石公弼小心的看了一下周围,上前挪了挪步,小声道:“何相,以太师的城府,似乎不该用此手段,你说这宾老的死是不是”
“咳一一咳一一咳”何执中突然轻轻咳了起来,石公弼慌忙上前小心的帮他顺了顺胸口。
何执中伸手挡了他的动作,看着石公弼,郑重的说道:“有些事想都不能想,更何况是说出来。张康国死于谁之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被当众毒杀在了朝堂在皇宫里。”
“我有些乏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吧。再说你在这时间长了也不好,还是赶紧回府吧,让他们准备好折子,先看官家怎么出手再做应对。还有,让司天监多注意天象异变,一有发现立即禀报我。”
“国佐明白,那何相好好休息,国佐先告退了。”石公弼执礼甚恭,告辞离开。
“官家啊官家,你想除掉童贯很久了吧,老师只是很好奇,你会如何对待蔡京呢?真是期待啊。”何执中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的在花园里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