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故意让他们把路堵了?”舒眉狐疑道。
“是。”凌励竟坦然承认了,“我只是想与阿眉一起骑马走一次这条路。十四年前,我从这里经过时,未曾想过会遇到自己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人”
舒眉却突然拨转了马头,策马朝前奔去。
越过西溪上的一座石桥,转过一道林子,行宫便在眼前了。
得知新帝要在行宫举行游春花会,那原本已经颓败变色的宫墙又被宫人漆上了红漆,路两旁的花树上挂满了五色丝绦。在明媚的春光下,红墙、绿树、彩线、繁花,色彩明艳,光影交织,格外悦目。
那株横过宫墙的老梨树,竟也还在。
只是或许是年岁太大了,今年的花枝上,白花稀疏,露出了遒劲斑驳的枝干,看起来格外老迈。
小时候,她觉得这宫墙很高,梨树很高,如今大了,骑在马上,觉得竟也不过如此。略略抬手,她便能触到枝上的梨花。她顺手摘了一朵,花朵瘦凑到鼻底,竟没有闻到那熟悉的香味。
世间事,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花木如此,人亦如是。
这一季的花,终究不是十四年前的花了。
那个住在心上的人,终究也不是当年的他了。
舒眉扔下了花朵,策马往前走了。
凌励跃下马背,拾捡起舒眉扔下的那朵梨花,愣愣望着横亘在官道上的花树,陷入沉思。
当年,就是在这里,她从树上栽下,落入他的怀中,将他的胸口撞得一阵闷痛。同行的还有宋宥和张翊,不早不迟,她偏偏满满当当的落在了他的怀中。
如今,他立在这花树下一幕幕检阅往昔,眷恋不舍,纠缠不休,可她却已经长大了,策马头也不回地丢下他跑了。
他将那朵梨花塞进了贴着胸口的衣袋,策马朝行宫正门跑去。
“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提前一日到行宫筹备的董月娇,此刻带着一众宫人等候在行宫门口,一见凌励便都齐刷刷跪地行礼。
“穆妃人呢?”凌励开口问的便是舒眉。
“穆妃妹妹一到,兴国长公主就缠着她去后苑草坡上放风筝去了。”董月娇礼毕起身,上前道:“臣妾按照陛下的吩咐,将行宫内的几个宫室都打理好了,陛下歇息的宫室安排在芳菲殿,臣妾陪你去看看,可还有需要添置的物什”
“不必了,贤妃办事,朕放心。”凌励将马缰交给旁边的内侍,“我去看看娟娟。”
“那臣妾给你引路。”董月娇殷勤道。
“今日花会需要贤妃打理的事务繁多,贤妃就不必跟着朕了。”
“臣妾遵旨。”
凌励一路穿花拂柳朝后苑走去。年年岁岁花相似,在凌励眼中,这满苑的繁花,和当年并无殊异。他本也无心赏花,只想寻人。
“啊”
待他穿过一道紫藤篱幕,便听见一声惊叫,随即见一个拿着风筝的宫女从旁边的假山上滑落下来。他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接住了女子。
待他埋头看清怀中的女子,一把推开她,“你是何人?!”
女子抬眼望着他,怯怯道:“小女子沈青鸢,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你姓沈?”凌励看着她那张与沈婵相去无几的脸,一脸狐疑。这张脸,在他的生活中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女子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沈婵是谁?”
女子又点了点头。
凌励心下一怒,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臂,“你既知道她是谁,你还敢扮作她的样子出现在朕面前,是活腻了吗?”
“疼,疼,皇上您轻点”女子疼得疾呼。
“你知道我的身份?!”
“只有皇上才敢自称朕啊。真疼,轻点”女子皱眉道。
“是谁派你来的?!”凌励松了手里的力道,却还是板着脸问道。
“是青鸢自己要来的。我听说皇上今日要来西溪行宫,就托了在这宫里种植花木的九伯,冒充花工进来的。花工今日只能待在外院,我便偷了宫女的衣服”面对凌励的质问,女子脸上毫无惧意,讲述自己是如何艰难混进行宫,被人当成宫女派来寻捡风筝,不小心从假山上栽下来一一道来,“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误打误撞就遇到皇上了”
“你处心积虑想要见朕,是想做什么?”
“想求皇上为沈家伸冤。”
这个回答与凌励的预想全然不同,他不由得一愣:“你说什么?”
“沈婵是我的姑姑。我沈家受姑姑在东宫自尽一事牵连,被先帝贬往漳州,途中被前太子凌崇的人追杀,家父家母、祖父祖母皆遇害身亡,青鸢恳请皇上替沈家做主。”
“你父亲是”
“前任都水监长丞沈砚。”
“你是沈砚的女儿,为何不去柿子巷沈宅找你的叔父?”
沈著说他全家都在鹿山中道遇害,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侄女?凌励心中有些怀疑。
“我叔父沈著还活着?!”女子一脸惊讶。
“你不知道?”
女子摇头道:“我以为叔父也在鹿山中道遇害了。”
且不管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她提到的这些事也都还对得上。凌励便道:“你既是沈著的侄女,那朕便召他过来,让你们叔侄见上一面。”
“多谢皇上。”沈青鸢一脸欣喜,当即跪地谢恩。
“娟娟?”凌励捡起地上的风筝,抬起头来,看见娟娟正立在几步之外,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他。他当即笑着走上前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这风筝,是你的吗?”
“爹爹,你是又要纳妃了吗?”娟娟开口便问。
凌励笑道:“这是听谁胡说了?”
“我和母妃刚才过来都看见了,你抱着她!”娟娟指着沈青鸢,噘着嘴愤愤不平道,“你把母妃都气跑了!!!”
凌励一怔:刚才抱着沈青鸢的那一幕,被舒眉看见了?!
舒眉还能为他吃醋生气,这也是好事。他寻思,一会儿领着沈青鸢去见见她,给她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