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新乐应了一声,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刚才的胡思乱想,又或者是因为谢湘这句话听着特别温柔,还是说是因为自己肚子太饿了?
她起身打开门,谢湘笑吟吟地站在门外,新乐堪堪只到他的胸口,不得不抬头仰视。
“怎么头发还散着,真是一点也不会梳吗?唉,本座真是服了你了。过来,本座给你梳。”
谢湘毫不客气地跨进房里,新乐脸一红,想想总不能披头散发地出门,虽然尴尬羞耻,也只能委屈求全一下了,就把他当作是宫内的寺人好了。这样想着便从善如流地坐在凳子上,背对着谢湘,低声说了一句:“有劳谢宗主了。”
谢湘似笑非笑地道:“妙妙,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有幸得本座给她梳头,你欠本座的这一次以后本座可是要讨回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拿梳子在新乐头上随便划了两下。可是谢湘又会梳什么发髻?于是他就随便给新乐在头顶扎了个马尾便算交了差。
新乐也没心思计较,只觉得他的手时不时拂过自己的耳朵脖颈,心中如小鹿乱撞,只求他快点梳完,让自己从这无法形容的悸动中解脱出来。
“这样瞧着不是很干净漂亮吗?看来本座手艺不错。”谢湘看着换了发型显得有些少年英气的新乐,十分满意。
以为自己被夸漂亮的新乐还没来得及害羞,就被后半句噎得一愣,竟然是在夸自己的梳头手艺?
谢湘带着新乐下楼穿过走廊,进了客栈二楼的一间包间,点了几样小菜,新乐大多都没见过,觉得十分新鲜,每一样都略略尝了几小口。
“如何?和皇宫王府的菜可有不同?”谢湘看着新乐明明饿惨了却仍旧举止斯文矜持,正襟危坐,小口吃菜,小口饮汤,循规蹈矩,不禁又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新乐喝了一口梅饮,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筷著,缓缓道:“各有千秋。宫内饮食虽然皆是珍馐美馔,但精致有余,大气不足。民间菜色虽食材普通,烹饪之法却敢大收大放,亦不缺巧妙心思,可说各有所长罢。”
谢湘微笑道:“本座本来还以为妙妙这样连头发都不会梳的娇娇女,一定会嫌弃这小店的粗食陋饮,配不上你公主身份。想不到你倒是没有那些王公贵族自持身份,聛睨物表的习气。”
“谢宗主。”新乐脸上笑容微僵,“梳头的事我们便不要再提了吧。”
谢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妙妙不必担心,本座也没工夫天天给别人梳头。已经让凌烟去给你买个婢女随侍起居了……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谢湘看新乐面色有异,作出一副关心的神色。
新乐双眉微蹙,以手扶额,觉得突然间身体发软,头晕晕的,说不出的难受。“有些晕眩难受……这饭菜不对……”话没说完人就晕倒在桌旁。
谢湘起身过去把人抱起来,讥嘲道:“本座当然知道饭菜不对,还用你这小傻子来告诉我。”
说完朝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喝了一口茶,转头吻上新乐,右手捏住下颌,用舌头顶开她的唇齿,将茶渡入其口中,迫使她把药丸混着茶水咽下去。再以左掌抵住新乐后心,将一道真气送入新乐体内,催促药物化开,将体内迷毒逼散。
过了半柱香功夫新乐恍惚听到耳边有陌生人说话,慢慢醒了过来。
“怎么办,只有一个小娘们,那男人不知去了哪里,老七一直守着,就没见着人出去过。”
“不管了,值钱的就是这个小娘们,男人要了也没用,用布袋装了赶紧从后门走!”
“大、大哥!这小娘们怎么醒了?”
新乐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形矮小面容丑陋的男子正拿着个大布袋跪瞪视自己,后面站着个身高体壮满脸胡茬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一望即知绝非善类。
“一掌打晕就是了!一个小娘们你慌什么!”大汉面色狰狞地斥责矮小男子。
新乐暗道“吾命休矣!”,就在她要开口大声喊救命的那一瞬,房间另一头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妙妙,这才是真正的人贩子,你仔细看明白了,现在知道本座对你多好了吧。”
两个男子惊恐地朝说话的人望去,不明白刚刚看了一圈明明不在这里的谢湘,为何会莫名忽然出现门窗紧闭的房间里。高个大汉面露杀意,一只手悄悄扶上了腰间佩刀。
谢湘却对这两人视若无睹,把他们的杀意也当作空气,面带笑容,气定神闲地缓步靠近,“妙妙,他们以下犯上,给你下迷药,要拿布袋套你,又想打晕你,你说应该怎么处置。”
新乐以手撑地,坐起身来,皱眉涩声道:“自然是死罪,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拐良家,当报于当地官府,立时收押,严刑拷打,将同伙也一网打尽。”
“呵呵,报什么官,什么官还能比得上本座了?还是本座来替你惩治他们吧!”
两人听到这里一齐向谢湘扑去,壮汉抽出大刀照谢湘面门砍去,矮个的拔出刺棱刺向谢湘下盘,
新乐知道这两人大约不是谢湘对手,但仍忍不住紧张,眼睛一眨不着地盯着三人。
只见谢湘一脸不屑,身形微动,一只手已经握住壮汉持刀的右手,矮子的刺棱也被他一脚踩在脚下。两人死命地用力挣,想拔出兵器,无奈脸涨得通红却动不了分毫。谢湘却没有耐心看他们挣扎,左手劲力一送,手腕一转,同时一脚踢上矮子脑门。
壮汉惨叫一声,右臂骨骼已被谢湘震碎,像布条一般软软地垂了下来,大刀哐啷落地。矮子被踢的整个人都往后飞出去,“砰”地一下撞到墙上,落下歪在地上,脑门上一个血洞已然断了气。
不等壮汉反应,谢湘跨上一步,伸手抓向壮汉的脖颈,微微一使劲,只听到“喀嚓”两声,颈骨已经被他生生捏碎。谢湘把尸体随意地往边上一扔,嫌弃地拿桌上的毛巾擦起手来。
刚刚还活奔乱跳要劫持自己的两个人贩子,转眼之间竟然都被谢湘取了性命,新乐被眼前瞬息巨变震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两具尸体几欲作呕。
宫中虽然也会有被杖毙的奴婢,自家亲戚都时不时会被父皇处死,死人对新乐来说本来算得上司空见惯的事。但听说和亲眼见到究竟完全不一样,刚才还一脸淡定地说着应该处死的新乐,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恐惧还是恶心了。
活生生的人,竟然死得这样轻易。
人死了以后,竟是如此丑陋肮脏。
谢湘看着止不住颤抖的新乐,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似乎是满意,又好像是轻蔑。他俯下身,跪坐到新乐身边,轻轻地,慢慢地,沉声道:“妙妙,别害怕,死的都是恶人,有本座在,谁也动不了你。”
这如同恶魔呢喃一般的话语传入耳中,新乐禁不住一颤,升起一股恶寒,脑中浮出自己的声音“那如果你才是最大的恶人怎么办?”“人贩子要的是我的人,你要的是什么?是比我的人我的命还重要的东西吗?”
但是此刻在新乐眼中,杀人就如踩蚂蚁一般的谢湘已经变成了一个恐怖恶鬼,这些话无论如何也没有胆量问出声。她只能垂着眼,强作镇定,可身体就是不争气地抖个不停,手脚也软绵绵地没力气。
突然谢湘抬手在新乐脸颊上摸了一把,新乐一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发奇想在这个时候轻薄自己。
谢湘笑了笑,口气轻松地说:“可不是本座要轻薄你,你脸上溅着了一滴血,顺手帮你擦了。妙妙不说话,是不是责怪本座刚才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本座刚才去把他们在客栈里的同党给料理了,之前那个引我们上楼的伙计就是其中之一,饭菜里的药也是他下的。”
新乐思绪从眼前的尸体上被引开,终于稍稍镇静下来,颤声问道:“为什么我们都吃了一样的东西,只有本宫中了迷药呢?谢宗主没事吗?”
“以本座的修为,这小小迷药能奈我何?吃上一坛子也没关系。本座在你昏迷之时已经给你喂了药,解了毒。妙妙你看,你又欠本座一次了。”
新乐闻言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谢湘,瑟瑟缩缩地与他对视,谢湘面露得意之色,又有点古怪的捉狭。新乐不及多想,端端正正地道了个谢。
谢湘把新乐一把抄起,“看把我家妙妙都吓得站不起来了,天见可怜的。杀人这种事,以后见多了习惯就好。你方才吃饱了没,要不要本座再让人准备点点心?本座送你回房缓一缓可好?”
“我吃饱了,我想回房。”新乐像一只受伤地小猫一般,闷闷地小声回答。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所以以后还要看很多次杀人吗?现在搂着自己的这只手不正是刚才捏断壮汉脖子的那只手吗?如果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谢湘,他要捏断自己的脖子比捏死刚才的两人要更容易得多。
新乐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真切地体会到在这些武功高超的人面前,自己就和草芥一般,什么王公贵族,什么皇亲国戚,人家想杀就杀了,谁也救不了自己,连仇都未报得了。
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夹紧尾巴,顺着谢湘,不要得罪他,不要激怒他,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做什么,都忍下来,什么面子都比不过保住小命要紧。
谢湘把新乐抱回房间,方凌烟已经带着新买的小婢女在门外候着了。看到谢湘又横抱着新乐,不禁讶异,自己师尊对这个小公主实在不一般,成天抱过来抱过去的,难道是已经打算收入囊中了?打皇帝女儿的主意,师尊这胆子也太肥了。
谢湘把新乐放在榻上,说了声“你自己好好休息吧”,对方凌烟和小婢女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了。
方凌烟对师尊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看新乐脸色惨白,双眉紧蹙,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适?”
新乐勉强直了直身体,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下,说到谢湘杀人的时候胸口又是一阵恶心,方凌烟笑道:“原来如此,想必殿下是受了惊吓,不过有师尊在,定不会让殿下有分毫损伤,还请殿下安心。”
新乐暗自叹了一口气,最大的惊吓就是你家师尊了,现在那两具尸体还丢在哪儿呢,就这样不管了?
“殿下,这个婢子叫尹娘,这几日您先勉强用着。替换衣裳我也给您准备了一些,还有什么需要您告诉我一声就行。时候不早了,尹娘,你等下便服侍殿下歇下吧。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今夜殿下就请放心安睡,我就不打搅了。”
方凌烟师从谢湘之后,经常替师尊在外行走办事,虽然年纪不大,但处事说话却毫无少女的青涩,进退得宜。
新乐道了一声谢,待方凌烟离去之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