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重新审视自己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了。尽管郑晨仁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需要认清楚过去的追查中情感的因素。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能原谅的错误——再加上他很有可能已经帮凶手逃走了他的管辖范围。他想到这里就有些生气，但不知道是在气元逸还是他自己。

送走小陈之后，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元逸打个电话，他记得走之前特地叮嘱她不要换号码。

“喂？”元逸的声音在第三声铃响的时候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郑晨仁的声音有些发涩，“想问问你些事情。”

“我就说别把别人当傻子。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了。”丑鬼在她刚刚放下手机的时候立马接过话头。

“闭嘴。”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哪里出错了。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想清楚你会承担什么，从最坏的结果出发，一点点把事情推干净就行了。”丑鬼今天看上去格外积极。

“什么意思？”

“知道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其他人又做了什么。”丑鬼的脸看上去有些抽搐，但她知道这是它在表示微笑。

“我知道了。”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肚子上。

第二天的天气非常好，她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明朗起来，又或许是昨天晚上丑鬼的话起了一些作用，让她不再那么紧张了。而且这也是她重新开始上班的第一天。

虽然自己靠着谎言拿回了工作，但她相信自己的能力能解决所有事情。她好像从小就有这样的信心，虽然明面上她是一个非常谦逊，甚至有些谦卑的学生，但她心里背地里却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只是她从小就觉得任何事情只要说出来就不会成真了。

不管怎么样，和主管说自己已经打胎了却是另外一回事。

在重新面试的时候，她看着主管犀利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肚子，她像一只母狮子一样被激发起了想要保护孩子的欲望，哪怕是撒再多的谎言，她也不希望这个孩子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被认作是一块绊脚石。带着这样的心情，她决定保护他。不过她知道这样的谎言再过几个月就瞒不住了，就算她再瘦小，该凸显出来的肚子还是会惹人注意。

“好吧，来吧。”她站在塞的满满当当的电梯里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道，嘴里还带着薄荷糖的香味。

虽然她在一个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但做的工作却是大同小异，这大概就是当一个现代流水线女工的好处吧。当工作不需要太多智力投入的时候，其实什么时候开始，谁来做，并不会有太多的差异。就是面试的时候需要费点脑子。所以她上手很快，主管在开会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每次刚开始上班的时候，下班回家的路上她总是会觉得有些头晕，但今天却格外地精神，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和牛奶就上路了。捏着冰凉的饭团，她似乎更坚定了一点。

“你现在在龙溪嘛？”她犹豫间点了点发送。

“对。有事吗？”李北北很快的发了过来，这让她反到有些不知所措。

“有点事想拜托你。关于汪辰的。”

李北北好像对这个名字有些反感，过了十分钟也没有回复，这让她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咬了一口现在有些回温了的饭团。

“你说吧。”在屏幕上方反复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后，她终于回复了，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后飞快地打上了自己已经构思过好几遍的话术。

在她下定决心，输下长长的一段文字，并点击了发送之后，李北北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她的手心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液。

“我要催她吗？”她抬头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屏幕的丑鬼。

“等着。”它顿了一会，“她会回复的。”

中间的十分钟，她因为紧张囫囵吞枣地吃了那团冰冷的饭团，在牛奶里加了一些代糖，搅拌了一会之后把它当作甜牛奶喝了下去。

“为什么是我？”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知道你更不喜欢她。”她对这一理由非常有自信。

她和楠木分手后，楠木很快和李北北在一起了，不甘心的她偷偷跑去了楠木常去的咖啡馆，估计在他们两个约会的时候出现。那个时候楠木的眉头一紧，故意说话说的很大声：今天天气真好啊。她就知道楠木的慌乱了。而李北北，则紧紧地盯着自己，她从那个眼神里看出了被堆砌起来的自信，和带着不确定的恨。

但不管怎么样，李北北确定自己和元逸之间的差别，这样的差别是讨厌也抹不去的，她所有的自信只来自于楠木当时对她的喜欢，那是的元逸唯一没有但渴望的东西。

王辰却不一样。尽管李北北并不自信，她也很肯定自己的优势。虽然用年龄来衡量一个女性的价值是一件可鄙的事情，但当自己真的站在了当事人的立场上时，她却急不可待地把这个最肤浅的优势拿上了台面。再加上汪辰和郑深的关系，这段感情怎么样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我知道了。”李北北没有再多说什么，元逸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获得了一个盟友，或许说她成功走出了第一步棋。

就在她忙着布局下棋的时候，郑晨仁却陷入了困局。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感性让他不愿意面对这件事。他必须得正视自己在莫名当中对元逸生出的好感——感觉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

但是也没有可能汪辰在说谎？他对各种谎言已经产生了厌烦心理。

“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做什么？”他一大早就把小陈叫到了自己跟前，因为他明白这已经不是光凭自己就能理清楚的，再加上这么多私人感情，这个时候盲目靠自己的判断做选择已经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了。

“我担心光凭这些证据和猜测把元逸叫回来是一件太匆促的事情，而且很容易让她看出来我们的想法。如果事情真的是她做的，那就是打草惊蛇了——她肯定会做出一些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的。而且万一不是她做的，也是耽误她的事情，汪辰也有可能做这些事情。”

郑晨仁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两手抓，一边派人盯着元逸的行动，一边沿着汪辰说的方向追查下去，顺便也能看着汪辰。不过可能需要一些人力投入。”小陈抓了抓头。

“上面已经把这件事列为专项了，这个你不需要担心。”郑晨仁决定逼着自己后退一步，不愿意和元逸产生任何接触，“我这边会带人往汪辰的方向查，元逸那边会交给刘队负责。”

“知道了。”小陈已经接收到了离场的信号，起身离开了。

像是受到了监视一般，小陈前脚刚走，他就收到了元逸发来的消息，“最近有什么消息需要我知道的吗？”她和往常一样讲话单刀直入，不愿意用基本的寒暄掩盖自己的野心，而她本来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郑晨仁也许不是一个好警察，但这一点他还是能感知到的。

他已经不再想和昨天晚上一样那么冲动了，但因为想不好要回复些什么，他决定暂时搁置在一边，把外出这几天的文书工作解决了。

但在整理材料的时候，他却意外想起来一件事，像是某个机关被触发了，一旦开启了开关就不能再按照自己的意愿停下来了。

他们在龙溪的酒店准备退房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元逸一直盯着着某一个方向，然后点了点头，他当时没有在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一个中年的女服务员。他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似乎有些奇怪。或许自己也在一步步走入元逸给自己设下的圈套？他开始怀疑元逸到底有没有怀孕了。

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再去一次龙溪。他特地请了假，没有和任何人说自己的打算。

就和上次一样，他早早就起床了，拿了前一天晚上在便利店买的红豆餐包上了路，开的仍然是那辆非常不显眼的车子。只不过这次，副驾驶座上坐的不是那个看起来有些苍白的女人，而是他的照相机。

和上一次不同，他中途路过了许多服务区，但是他都没有停下。郑晨仁心里清楚，这一次他想一口气开到头，把心中憋着的那一股愤怒全部释放出来。

按照模糊的印象，郑晨仁把车顺利地停在了当初路过的那个咖啡馆门口，但是这次他并没有下车，而是打电话去了龙溪的公安局——他需要一些信息。

“清风啊，是我，郑晨仁。”他突然想了自己的大学同学好像在龙溪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是这样的，我想和你打听一点消息。”

在他讲完楠木和诺拉的事情之后，对方那头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两分钟，清风终于开口了，“这件事我们其实也知道，楠木一家人来我们这里有几回了，想要了解一些详情。你说的那个叫元逸的女孩子，我其实有点印象，我听楠木一家人说起过几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们对这个女孩子的感觉不是很好。之前听队里的几个年轻同事说，元逸这个女孩子不简单。”

“那你是知道她和楠木的事情了？”

“多少能猜到一点，其实楠木一家人也多多少少知道这件事。毕竟龙溪是一个小地方。”清风好像在电话那边摇了摇头，“你要的信息我一会微信发给你吧，但是别说你的来源是我。”

“我知道了。”

在拿到了李北北的联系方式，郑深一家的具体地址之后，他坐在车里考虑起了下一步做什么。

看上去好像没有几句话的清风却告诉了他最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元逸到底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藏在楠木背后的地下情人，是一个看着闺蜜和自己前男友在一起的受害者，但实际上她早就被推到了前台，赤裸裸地站在了大家的面前。这个世界哪里有秘密，尤其是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