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宫

这正是王贤妃所住的宫殿，此刻已然是夜深了，宫殿里仍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王贤妃的贴身婢子一前一后的出去了，只余下站在她身后，晚云姑姑站在一旁无声的看着，她是三品女官，乃是贤妃身边的得力心腹。

王贤妃点着灯，拿出了以前帝王送给她的东西，一件件的看着，抚摸着。

她捧在手中，仿佛这些都是世上的珍宝一般，灯火跃动着，她想起了什么，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而冷漠。

“你们先下去。”晚云姑姑看着王贤妃忍耐的神色，明白了她是一直隐忍着，今夜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于是招手让两个婢子先退了出去。

“你们两人先下去吧。”

对上晚云姑姑的眼神，两名婢子又看着王贤妃没有反应，她们也识趣，行了礼就走，主子发起脾气来，她们要遭大罪，晚云姑姑这是在提醒她们。

“是，姑姑。”两个婢子一前一后的退了出去，并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

看着房间里已经剩下了王贤妃和自己。

晚云姑姑张了张嘴，走到王贤妃面前，看见她紧握的手，和已经陷进手心的指甲，轻声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直到手心的痛意传来，她才松开了咬紧的下唇，脸色苍白一片，连胭脂都盖不住的憔悴泄露了她的挣扎和痛苦。

她慢慢的松开手，然后看着自己刺破的手心，斜斜的笑了，自暴自弃一般，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抽空了一样，慢慢的坐回了座位上。

晚云姑姑看着她这幅模样，心有不忍，自己苦口佛心的劝慰，怕也不抚平她内心的痛。

“娘娘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无非就是今日陛下牵着瑜贵妃的手一起看了灯花，您早就知道陛下心里的人是谁，何苦这样想不开，为难自己。”

她惨白的脸在灯光下脆弱异常，仿佛白日里艳光四射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不知疼痛的行尸走肉。

没有知觉，更加没有情感。

“晚云。”

你不懂这种感觉，喘不过气，仿佛无法呼吸，只有无边无际的疼，胸口仿佛是有千万根刺在扎一样。

“我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了。我不是不明白，只是走不出去啊。”

王贤妃的眼中有泪水涌出，慢慢的流向她的脸颊，嘴巴，最后慢慢滴到衣服上面。

陛下，我走不出去啊。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哭出声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所有的痛苦就如同这泪水一般，只能默默品尝。

她闭上了眼，任由泪水流下，就像心中无法宣泄的肆意汹涌的情感。

她感觉到自己的被躯体的热度给包围了，有人紧紧地抱住了她，那个怀抱是那么的温暖，那么让人安心，她忍不住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娘娘，没事的，会好的。”

晚云姑姑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着这个脆弱的女人。

就像是风雨中的一朵小百花，头顶出现了一片绿叶为她遮风挡雨。

王贤妃慢慢地用双手回抱住了晚云，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回抱住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个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宫妃，她出生高贵，但是却始终不得所爱，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和晚云姑姑变成了同一类人。

她们在这夜里彼此安慰，相互取暖。

所有的不快和痛心，在此刻仿佛都化作了虚无，漫漫长夜，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天明。

云华宫

“娘娘，您还不睡吗？”说话的是瑜贵妃的贴身婢子青圆，她看着站在窗边的瑜贵妃，忍不住问出了声。

“恩。”瑜贵妃轻轻嗯了一声，仿佛不太愿意多说。

青园看着她单薄的身躯，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厚厚的兔毛披风，为她披上了：“天寒露重，娘娘您可得小心身体才是。”

青园伺候了贵妃也有些年头了，自她在王府就开始伺候了，也算是老人了，对于瑜贵妃的脾气也是摸清了一二的，娘娘是个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大方温和的背后是数年的隐忍。

“恩，你陪我站一会儿吧。”

瑜贵妃感受着披风的温暖，没有推拒，反而将其紧了紧，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偏过头冲着青园说道。

她笑起来的样子温柔如水，仿佛褪去了高高在上与淡漠疏离，变成了一个寻常的女子，有的只是深闺忧思。

她陪在瑜贵妃身侧，无声地站了许久，主子不开口，她自然也不好自讨没趣。

可是有些话到了嘴边，她就是想问一问，看着自己主子忧伤的面容，她觉得心中不平：“请恕奴婢大胆，娘娘可是因为陛下今日宠幸那顺昭仪？”

青园此话一出，瑜贵妃转过了身子，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脸，看了半响，这才慢慢的笑了。

青园终于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事情，她有些害怕，瑟缩着低下了头，这本是不该问的问题。

直到听见头顶的笑声传来，她这才心中微松，吐出了一口长气。

“你是这么想的吗？”瑜贵妃的声音偏冷脆，犹如清泉流响，玉石相击，不甚华丽，但是沁透人心。

青园听闻主子的询问，心中一惊，迅速跪下，低声道：“奴婢不敢妄想，只是您...”

有些话她不敢多说，毕竟今晚瑜贵妃的表现确实有些奇怪。

她皱了皱眉，然后微微抬头，用余光瞥了一眼主子的反应，然后恭敬的低下头去，嘴上道：“奴婢多嘴了，请娘娘责罚。”

瑜贵妃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笑着上前一步，将青园扶了起来，看着她有些担忧的神色，笑着说道：“你我是多年的主仆了，何须如此见外，我不过是问一句，你何必如此紧张。”

“您都说了，主仆有别，奴婢不该妄言的。”青园坚持道。

瑜贵妃对于青园的固执有些头疼，看着她一板一眼的认错，倒也不再纠结于此了。

“不过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有些睡不着罢了。”她看着远处的月色，月华如洗，泠泠的月光仿佛离人心上的愁思一样，笼罩在心头，挥散不去。

瑜贵妃抬起自己的右手，她静静地望着自己细嫩的手，手心仿佛还停留着帝王的温度。

似乎还能感受那一刻掌心相握的温暖和感动，曾经也有一个少年拉着她的手。

从街头走到结尾，在灯市上穿梭嬉闹，巧笑嫣然，只是那岁月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乏了，关了窗，安歇吧。”她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床榻。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